冷漠倒没什么所谓,不在意则如刀剜心。就像随处踩过的一片土地,随手拂过的一块墙皮,无常爷眼中总来就没有她这么号人物。
直到她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了,满身是伤,但满脸是笑的看着他说“我要做鬼王!”
而彼时靠在远处发着呆等待这一批鬼差考核结束的无常爷,目光扫过她,头一回停顿了一下,他说“哦,好。”
从那一句“哦,好”,到如今承担为地府训练新兵的重要职责,和统治整整一境的地位,她这位鬼帝,她想要什么,她都能自己去争取到。所以她从来不需要她想嫁的那个人能带给她什么东西。
只要真心就够了。
当然,还要一点敢娶她为妻的勇气。
好似永恒般的一瞬回忆间,杏绾看着面前这个被她打的惨不忍睹的废物,手腕一提,就将他提到身前,他们额头对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
杏绾警告他“六十年,不离不弃,倘若你改变了心意,我会亲自将你按进业川里头去!”
陆九水松了一口气,他挣扎着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幸福的昏死过去。
他说“倘若你肯嫁我一回,叫我六十年后立刻去跳业川我也肯。”
英姿飒爽的鬼帝有点满意的笑了一下。而后将这摊“烂泥”扛在了肩上。
“所以这是发生了什么?是我喝太多了还是杏绾喝太多了?”高席之上,将离目瞪口呆。
谢必安也微微发怔“一日两对?”
范无救倒是哈哈大笑,站在那里说话完全不怕腰疼“先给大儿子娶亲,再嫁二女儿出门,真是恭喜天齐君,喜事成双。”
大什么儿子!二什么女儿!恭什么喜!成什么双!
将离半天不能反应。
玄幽台上,扛着陆九水的杏绾则朝她这边挥了挥手“我认输啦!他赢啦!”
说完便跳下了台去,而同将离一般窒息不能接受的万鬼中,锦烟头一个冲过来摇杏绾的肩膀“你就这么认输了?他可是代表范无救出战的!你就这么认输了?!”
杏绾嘿嘿一笑“无所谓啦,我要嫁人啦。”
“……”
锦烟万念俱灰下,几乎七窍流血,而将离再次神光入体,死而复生,哆哆嗦嗦的飘至半空。
“本次比武大会个人战,地府胜!”
终于,此夜尘埃落定。
后来周缺还记得于这一场不能预料中,范无救在散场后很认真的问了他一句“为什么自从你来地府之后什么不可能成亲的鬼都成亲了?”
周缺怎么会知道?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范无救不管,拍拍他的肩“我觉得你应该反思一下这件事。”
好吧,无常爷让反思就反思吧。
可那场盛事欢腾的极乐鬼宴中,他却并没有见到杏绾和陆九水的大礼。
南方鬼帝的婚事,再不济也要办在南境。更何况乐熹也再三表示了不希望他们抢了他和他的小月牙的风头--于此项事,这位北方鬼帝表达的十分坦诚。
三天之后,又一场欢宴之上,他们再次见到了北帝乐熹倾全城之力娶到手的小月牙。
姑娘羞红的脸蛋上,一双灵动的眸子当真惹人怜爱,惹鬼怜爱,也惹神怜爱。那时候的将离,执着月牙儿的手,怎么说呢,周缺觉得,笑的还真像个欢喜又欣慰的老母亲,殷殷嘱托,又不住赞赏。
那一场极乐宴啊,当真叫万鬼千魂醉透了骨血,醉透了灵魂。
到了最后那几天,周缺甚至醉的都不大有什么记忆,只模模糊糊的知道,不是与牧遥在极乐城胡闹,就是在极乐宫和将离谢必安胡闹。
至于范无救,他这位正经主子,他记不清了。大概是一直在那里的吧。反正他每回稍稍清醒的时候,似乎总能在街角巷头见到他这身满绣火焰莲花的墨袍。
而记忆再一次清晰透彻起来的时候,却是到了极乐宴的最末日。
极乐之末,又作如何?
没有什么繁复绚丽的落幕仪式,那不好听也不好看,满城喧闹,只是好友,再做告别。
而于这一群神鬼来说,极乐宴的末日,是将离同范谢、乐熹夫妇、杏绾夫妇以及他和牧遥在风乐宫的一场彻夜欢饮的大宴。
大宴之上,神鬼逍遥,锦衣华服。
将离一身神辉灿灿的火红长袍嚣张的铺了满地,墨汁般黑的长发也潇洒的散了满肩满背,那一面极黑极红的映衬之下,神明雪色的肌肤如月生辉。
而乐熹紧跟着不肯示弱,披着那件月牙儿追崇不已的金羽衣,慵而懒之的靠在左侧,怀抱他月白罗裙的小娘子,亦是耀眼夺目的风光。
于右侧上首处,则是两位阴帅的老位置,只是谢必安倒将自己收拾的规规矩矩,范无救却早不知何时起便不再束发,白至透明的肤色上,他红彤彤的眼眶依旧饮血一般的颜色,一双黑瞳却自始至终冰寒清澈--毕竟这一月来,满城之中,唯他滴酒未沾。
无常爷为什么不喝酒呢?
这问题周缺问了将离,将离不答。问了谢必安,谢必安不答。问了杏绾,杏绾不答。问了乐熹,乐熹不知。
他万般无聊之下,只得摇醒窝在他怀里昏睡的姑娘。
可牧遥也不知道,大概是范无救酒量太差,酒品又不好吧,她说。
又或许她曾经知道,但后来同所有往事一起忘记掉了,她又说。
说完便又昏睡过去。
姑娘厚重的长发又黑又亮,发顶蹭在他下巴上,痒的勾人。
周缺就这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