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记锦坊关门,周寿富一家卷铺盖回乡的消息传来,秦羽霓正在画新的设计草图。
不用出门见人,她在屋子里一身素色中单,简单扎一根头绳,任凭丝滑的秀发披在脑后,支起下巴呆呆地望着画稿,白玉兰的簪子在另一只手上飞舞旋转。
屋子里燃着炭盆,专门有一根特制的铁皮烟囱通向窗外,整间屋子温暖如春。
柳怡如带着消息推门进来,正好见到秦羽霓无拘无束的这一幕,面若白瓷,略带慵懒,眼眸半阖,似睡非睡,书案下翘起一条腿,脚尖在空气中画着圈圈。
谁能想到人前那个遗世独立,宛若谪仙的“小掌柜”私下里会是一只小懒猫呢?
“东家。”柳怡如轻声唤道。
“哎?”秦羽霓抬头,有些茫然,“哦,是柳姐姐,那批冬袄筹备的如何?”
“已经按您的吩咐去下料裁剪了,不过真的不用缝制好吗?眼看交货期越来越近,恐怕......”
秦羽霓抬手打断她:“无碍,我自有安排。”
听她这么说,柳怡如也不便多嘴,把周记锦坊的事情说了一遍。
据说是周寿富参与了一个很大的赌局,对方的背景很硬很神秘,无法通融,输了一大半家产后,周记锦坊也维持不下去了,只能变卖剩下的另一半,拿了银子回乡。
云中郡周家烟消云散。
按理说,衣料行会若是能帮衬一些,借些银子给他渡过难关,也不至于会让周记散了,衣料行会各家商号不但没有施以援手,反而还有些人趁此机会大肆低价吃进周记的产业,瓜分空出来的市场份额。
如同一群闻着腥味的饿狼,吃相委实难看。
另起炉灶势在必行,秦羽霓握了握拳,下定决心。
不过说起来,赌局似乎与自己有关。
当初定下计划,唐婉纱提起原来的火刀帮,现在的火车镖局与乾升赌坊有些联系,不如做个局坑周寿富一把。
听着有些不靠谱,别人未必能上钩。
唐婉纱大包大揽,拍着胸脯表示这个局无需师父操心,她自己全权处理。
一步闲棋,能成最好,给周家一个教训;不能成,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秦羽霓最后点头,让她看着办。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找她问问吧,前几天就想问的,不知怎的直接抛到脑后。
这边念头刚起,外面唐婉纱就来敲门进来,乖巧地行过礼,开口就说道:
“师父,先前赌局赢下的钱,乾升赌坊那边陆续会送过来,这是账册,请您过目。”
秦羽霓接过唐婉纱双手递过来的红色封皮小册子,捏了捏,厚实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数目恐怕是不会少,结合听到周记锦坊变卖名下产业的传闻,估摸着猜测了一个数字。
柳怡如听到银钱需要陆续送过来就明白谈话的内容不是自己能听的了,东家反击衣料行会的谋划了解一些,先前消息传得最凶时,铺子很配合的关门几天,说是修缮,其实里面培训、活计一直没有停歇。
东家虽然信任,但自己却不能没有眼力见,施礼告退,柳怡如后退着出去,拉上房门。
秦羽霓看得很仔细,时不时拧起眉,看了一阵直接翻到最后。
“除掉分润出去的利银,赌坊的佣金,最后还落下一百零七万三千九百五十五两,参与赌局的除了秦衣楼还有火车镖局,刘通刘员外,唐记商号,三小姐好大的手笔。”
说完合上账册,往唐婉纱面前推了推。
唐婉纱显得很亢奋,脸上满是欣喜,目光中带着几分天真。
秦羽霓神色复杂,这个反应的小女孩见过不少,自己也感同身受,那时的自己青春、活泼,刚刚拿到护理专业本科录取通知书,使劲在父母面前挥舞着,仿佛在说:你们快夸我吧!
“婉纱,这么大一件事,你为何不提前和我仔细商量?”
唐三小姐明显的一愣:“师父不喜欢?我想机会难得,况且,周寿富是他自己利欲熏心,自己跳进来的。”
“刀扬威、刘通他们......”
“刘员外知道这事,刀总镖头不知情。”
“那唐记呢?”
“我和娘亲商议过,用的是三房的银子,大夫人和总掌柜那边......或许爹爹说过一声吧。”唐婉纱泫然欲泣,“事情能不能成婉纱也不能保证,既然师父交给我处置,所以就想着能有个结果再和你说——我做错了吗?”
秦羽霓看着她沉默良久,原本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若认真算起来,这具身躯也比她大不了两岁。
“也不能算是有错吧......婉纱,下次一定要与我先商议再行事,知道吗?”
唐婉纱顿时笑逐颜开:“嗯,知道了,师父,咯咯。”
小姑娘变脸就是快,秦羽霓无奈的摇摇头,仔细一想又有些感慨,古人可是一点也不笨,只是碍于时代的局限,眼界和见识不占优罢了,就一个唐婉纱,到了后世的医院里,没几个能算计得过她。
等唐婉纱开开心心的出去,秦羽霓对着这一百多万两银子陷入了深思。
当务之急是流民的冬衣,订单经过郡主的加码,除了要满足聚集在云中郡附近的灾民,还有各地官府的份额,光凭秦衣楼和云中衣庄显然是没法满足需求的。
而衣料行会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嗯,没法子了。
重新摊开一张宣纸,用簪子沾了墨,再次画下矩阵。
“另起炉灶......周家的位置空出来了,鲶鱼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