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大雨不曾停歇,从深夜一直到清晨,洗刷掉所有战斗的痕迹,也涤荡着某些人的心境,到得如今,许多的羁绊终究是回不去了。
李凡的大营再次恢复正常,好似昨夜的突袭从来没有发生过,叛军没有再把秦羽霓绑起来,而是如重要的战俘一般,手足锁上镣铐,单独关押在囚笼里。
送水送饭的还是那个唤作幽儿的冷面婢女,柳生柴舟也来过,又提出换取迷花绫工艺的交易。
先前秦羽霓作出过一些许诺,但那是为了寻找机会逃跑,眼下即便逃走也没有太大意义,便也懒得理他。
任凭东琉武士磨破嘴皮子,少女只是木然靠着栏杆,脸颊摆在膝盖上发呆,雨水淋湿全身也不管不顾。
柳生柴舟前脚失望离去,杨之独后脚就来了。
大魔头只是看着秦羽霓,脸上挂着扭曲笑容,眼中绽出幽幽的光。
少女扬了扬下巴,锁住手腕的链子一阵稀里哗啦,瞅了一眼,偏开视线。
现在即便是杨府密室中那恐怖一幕,也不能在秦羽霓心中激起波澜。
行尸走肉,莫过于此吧。
凄凄凉凉的少女心境暂且按下不表,云中郡城内,百姓撤离的计划进展顺利。
郡守张松带着最后一批愿意撤离的居民冒雨踏出北门,向路边的肖砚和薛湛辞行。
“郡马爷、薛总管,风大雨大,请回吧。”张松一身蓑衣斗笠,如山间老农。
郡主府大总管为肖砚举着伞,只听郡马爷正色道:“此去云上京张大人多加小心,行动利落些,莫要为叛军所趁。”
“郡马爷与殿下周旋于敌后才是应当万分小心。罪臣难辞其咎,愧对云中百姓,回京自向陛下请罚。”
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肖砚叹口气,向薛湛说道:“倘若没有这次叛乱,他的能力是足够做好一方父母官的,可惜……”
“可现在打仗了啊!”
“是啊,打仗呢!”肖砚接着叹气,“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沉默一阵,薛总管突然想到什么,开口问:
“听闻三殿下昨夜中了埋伏,还受伤了?”
“伤倒没什么,就是急火攻心,现在人还没醒。”
昨夜靖月司带着昏迷不醒的李度撤回来,直接被送去了伤兵营——守军正要分成几股撤出城,便没有把人往郡主府上送。
大夫看过之后,内外伤都不要紧,就是胸中郁结的一口气久久不散,无法醒来。
伤兵营人满为患,极其拥挤,一对男女各躺一张简易病床,正大眼瞪小眼。
“你捅我这刀怎么算?”闫雄侧躺过来,眼含笑意。
“一边去!”越青伶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不是说今生都不要再相见了吗?”
闫雄不以为意:“嗯,死过一次了,阎王爷不收,所以我这算来生。”
“油嘴滑舌!”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军医把两人安置到邻近的床位。
越青伶实在不想见到那张混不吝的面孔,避无可避之下,只有转个身,用被单捂住头。
闫雄显然不想放过对面的鸵鸟。
“哎,我差点就把命搭上了,你就这样一声都不吭的……”
“还好我命大呀,唔,是你这功夫差点火候,我跟你说,当时的情况你要用了这招”
“做人不能像你这个样子哈,打算糊弄过去吗”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说道义,你也该对我负责不是”
越青伶烦不胜烦,太阳穴直跳,听得他说出负责二字,兀地直起身,抄起枕头便往闫雄脸上砸。
“叫你胡说!负责是吧?你看我哎呀,啊——”
一发力扯到痛处,越青伶捂着肋下倒回去,疼得她直吸气。
闫雄一下子就慌了,连忙叫大夫。
罩着白麻衣的军医赶来检查,见得打情骂俏的现场,狠狠数落了两人一阵。
重新换过药,包扎好伤口,越青伶再瞥向闫雄却是再气不起来了。
“大夫用的这些法子,都是秦姑娘留下的。”越青伶没话找话。
闫雄愣了愣:“嗯?啊,是的,昨夜的行动,失败了——”
“秦姑娘只怕是凶多吉少。”
“三殿下被她打了一掌,人还在那边屋子里,没醒过来。”
“这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这事你不也知道么,只怪一开始没有把事情掰扯清楚,现在好了,秦姑娘以为靖月司害死她师父,把账算到了殿下头上。”
“唉”越青伶怅然若失,吐出一口浊气,“殿下也是可怜。”
闫雄把手一挥:“这你不用担心,咱殿下是什么人?嘿嘿嘿唐三娘子在屋里照顾他呢。”
越青伶呼吸一滞,嘴角抽搐,目光不由得转冷。
冥冥中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从闫雄后背爬上后颈,他心中一凛,左右看看,只有躺在床上呻吟着的伤员。
不由得挠挠头,怎么回事?受伤太久难道直觉出问题了?
两人之后的纠葛暂且按下不表,伤兵营中收拾得最为干净的屋子里。
“羽霓、羽霓——”李度眼皮子动了动,轻声喃呢。
身边似乎有了些动静,像是有人守候在旁,听得他出声,过来查看。
感觉手被人握住了,那是一双凉凉的、柔软的小手,一丝幽兰般的香气若有若无,这样的味道,似曾相识。
“殿下、三殿下”
她在耳边低语,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晰。
然后,身子也靠了上来。
这人,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