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到山脚,便看见湾湾和穆飞并肩靠坐在马车前,看雪看山看景,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突觉画面美好,不忍打扰。
不忍归不忍,还是要打扰的。
看到他俩羞红了脸,我突然有一种岁月沧桑感。
“看来湾湾的事要办起来了。”我坐在马车上感叹。
萧珉有些不高兴了“怎么也得先把我们的事办了吧。”
这个萧禹安,总是一有机会就提醒我要对他负责,搞得好像我始乱终弃、薄情寡性一样。
“我们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我偏要装傻故意逗他,掀开帘子,外面山脉连绵起伏,覆盖着薄雪,太阳挂在山头,积雪似乎反射了阳光,亮晶晶的。光秃秃的枝桠有了白雪点缀,倒像是开了满山的梨花。
我收回视线,转过头,萧珉却凑到我脸边“陛下既然忘了,就当作无事发生,以后我们各走各路,两不相欠。”
他别过脸去,我一把拉住他“我是不是见过你,何时?何地?为什么我都记不得了?”
萧珉掩面“那年杏花微雨,你说你是晋郡王,也许从一开始便都是错的。”
我如雷击“孤想起来了,大明湖畔,萧雨荷?”
和我这样流连茶馆、游戏话本圈的高手过招,萧珉面不改色,从容不迫,果然是在乐府待过的人,佩服。
可见,伶人、戏子都不好做,说书也不容易,要把那些个狗血肉麻桥段、离别伤情之绪动人地讲出来,是需要强大的心理建设的。
马车徐徐而行,萧珉时不时掀起车帘向外看去,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寸土地,对他来说都不一般吧。本来打算今天下午就启程,我想再多留一晚。
本是为他着想,他倒不怎么领情,催促我下午就收拾东西上路。
其实哪在乎这半天呀,大概他怕耽误回煦都过年,所以这么赶。
我据理力争,试图多逗留一下午,萧珉毫不动摇,于是我急火攻心,说着说着,一道血柱从鼻孔缓缓流下。
我至今难以忘记萧珉的表情,震惊,极大的震惊。一个人本好好的同你说着话,突然鼻血直流还糊了一嘴,可不得震惊。
于是,他答应我了。
使来使去,还是苦肉计最经典。虽然这苦肉计不是我主观意愿使的。
萧珉赶忙给我止血,我们找了一处临河的地方停下,河面上有个冰窟窿,正可以洗帕子。浸了冰凉河水的帕子有刺骨的寒意,一碰到皮肤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害怕生病、讨厌生病,可每次看到萧珉为我担忧、小心照顾的样子,我又希望自己生病。
大概我受虐又缺爱
缺爱,萧珉也缺爱吧,他失去亲人比我更早,怎的不见他装病骗取我的关爱呢。但他要是真的病了,我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次他受伤昏迷一上午,我就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我这小心脏可承受不了惊吓。
我的额头被轻轻弹了一下,萧珉稍稍用力地擦了擦我的鼻子,问“又在思考人生?眼神都放空了。”
我原本一直仰着脖子任他擦弄,姿势保持久了,身子都僵了,眼前发花,脚下一软,被他轻轻一弹脑门,竟直直地向后倒去。
萧珉眼疾手快阻止悲剧的发生,我依偎在他怀里,娇羞道“多谢公子相救,无以为报,只能”
“请我吃顿饭就行。”
最近明显感觉到体力不如从前,不知是因为冷呢,还是因为血流太多,晚上我要来一盘猪肝好好补补。
河对面熙熙攘攘一群人,还有官兵。我仔细一看,那一群百姓蓬头垢面,没有棉衣御寒,衣衫褴褛,破破烂烂,看着都冷。
我们驱车到河对岸,穆飞拉住一位官兵问话。
“这位小哥,请问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小哥有些无奈地回答“都是些边境涌来的流民,大多是从西州过来的。”
“这是带他们去哪?”
“救济棚不够啦,州里临时清了几间郊外的破庙房屋,简单修葺一下,先安置他们。”
我问道“之前在城南不是有救济棚了吗?邽州刺史还给流民安排活计来着?”
“西州战火不断,几乎每天都有新的流民逃到咱们南卫来。上头仁慈,救济这些难民,可哪有那么多粮和活计哟。咱们这一片吧,农耕不比江南,自己人还顾不上呢,要说放牛牧马吧,他们外来的又没有自己的牛群马群。人北吴封锁了边境,不放他们进去,这些流民只好往我们南卫挤,咱们自己老百打量了我们几人一番,“几位是来游玩的?”
萧珉点头“正是。”
“咱们邽州夏日是最舒服的,气候刚刚好,风景也最美。冬天未免冷了些不过大雪纷飞,踏雪涮肉也别有味道。你们几位玩得开心,我先过去了。”
坐回马车里,我手撑着脑袋,有些郁闷。
“西州如今到底什么局势?”
“多小国、多部落,彼此间战争不断,其中以库苏国、乌梁国实力最强,彤鱼国依仗天险,不涉战事,是西州乱世的一片清净之地。”萧珉顿了顿,“东半州两分局势稳定,早在宣德陛下时期,南卫和北吴就达成了共识,任凭他西州再怎么战火纷飞,东半州也决不插手,否则九州乱作一团,半片安宁也无。”
就是因为这不成文的规矩,我对西州现在的局势是一无所知。
“我明白,可那些流民说来也无辜,若我们也封锁边境,难道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