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追着一路上了寒石岭,远远就看见了一片雨雾迷漫中立着一株高大的梧桐树。
紫色的梧桐花如雨般簌簌落下,铺满了树下的陵墓。
郁离安踉踉跄跄跑过去,跪在了墓前。
梧桐花在雨里飘飘摇摇,墓前的汉白玉桌上放着套花纹繁复的银制酒器,也不知放了多久,酒壶底座一片水绿青苔。
她眼里溢出泪跪了很久后才道:“母妃,孩儿不孝,扰了您清静,孩儿这就离开。”
说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疼得顿时让她清醒了不少。
生亦何欢,死亦何妨。
如今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自认早已看破生死。
现在,她只想去陪父王母妃,陪昭宁,还有王府三百余人。
随时随地都可以死,但万万不能死在母妃墓前。
郁离安起身,提起气将最后一丝内力用尽,离开了陵墓。
大概离了墓地几百尺的距离才停了下来,不再跑了。于是就地躺下,就躺在旁边插着一块长木牌的毛针草上。
闭上眼,雨水毫不留情的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耳边传来林深处布谷鸟空灵的鸣叫,她的心里蓦然静了下来,像置身于一片大海之中。
一砍柴老汉穿着蓑衣,头戴斗笠,挑着一担柴从山间小径上唱的山歌走下来,远远就看见一片青绿的毛针草上躺了个人。
他担着柴小跑过去,将身上的柴卸下来,蹲下身一看就忍不住啧啧惊叹。
“好俊的闺女!”
郁离安任他打量,不想睁眼。
老汉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还有气,高兴得手舞足蹈:“还好,还好,还有气。”
他将头上的斗笠拿下来给郁离安挡住雨,寻思着要怎么将她带回去。边想边自言自语:“躺在这里了可不成哟,闺女,你旁边可埋着个大人物哟。”他“诶”了声,“埋的是谁来着?好像是个王爷?哎呀,年纪大了,想不起……啊!闺,闺女,你可吓死老汉啰!”
郁离安将斗笠拿开,双眼空洞哑着嗓子问:“你刚说,这里埋的是谁?”
砍柴人挠着花白的头发:“哎呀,不太记得是哪个王爷了,好像,好像,哎呀,就是去年被满门抄斩的那个。”
雨渐小,寒石岭上雾气上升,朦朦胧胧好似仙境。
郁离安无知无觉躺了许久,耳边老汉絮絮叨叨说:“去年吧,老头子我就在这山里砍柴。哦哟闺女,你都不知道老汉我都快被那尸体给吓死啰。”他指了指几百米开外的淮安王妃墓,“喏,就是那里,这尸体本来是在那墓前的,不知哪天被野狗叼到了这里,头都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老汉我也是看他可怜,死了都没个收尸的,就将他埋在了这里。
那时我还记得他是哪个王爷的,但老汉我不识字,没给他题碑。不过就算识字,老汉我也不敢给他题碑的,毕竟是被朝廷下令斩首的。免得招来杀身之祸。
哎!闺女,起来吧,回家去了,这里不吉利!”
老汉把斗笠留给她,担起柴又唱起了山歌向岭下走去。
郁离安苦笑。
想自己父王英明一世,死后不仅身首异处无人送葬,竟连碑上都没留下名字。
她一骨碌翻身爬起,单膝跪在无字木碑前,咬破手指,一笔一划写下:
父郁书沂之墓。
康启二十二年三月初一,不孝女郁离安立。
写完后她又躺回了原位,絮絮叨叨对墓碑说着以前的事。
手枕着头,看着迷迷蒙蒙飘着细雨的天空,眼角不知何时滑下了泪。
郁离安摸了摸眼角。
哎,真是愈发不争气了。
百十个御林军慢慢围了上来,砍柴老汉被他们把手反剪到身后绑着。
郁离安仍旧絮絮叨叨说着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看也没看他们一眼。
老汉两股战战,老泪纵横:“闺女啊,对不住了啊!老汉实在是……”
郁离安总算看了过来,对一众御林军道:“既然都抓到我了,把他放了吧。”
说完又扭过了头。
御林军相视点头,也不再为难老汉,将他手上绑的绳子松开便让他下山去。
老汉向郁离安拱手作揖连道:“谢谢闺女,谢谢闺女……”
然后被一干不胜其烦的御林军呵斥离开。
“那,郡主请跟我们走吧?”
郁离安起身点点头,刚要答话,却见一只红羽箭射破虚空呼啸而来,直指她面门!
熟悉的场景。
她刚要伸手将箭抓住,这时又是一把青竹自身后飞来,伞尖抵在了箭尖上,将箭抵了回去。
心里“咯噔”一声,她似有所应的转身。
红羽箭箭尾直插在最后一排假扮成御林军的刺客心口。
青伞“嘭”的一声撑了开落到地上,完好无损。
御林军军队里瞬时炸开了锅。
“注意警戒,刺客混入!”
沈岚一把抓住她的手:“跟我走!”
她想挣开,然后甩他一巴掌。
但她没有。
她怕自己又牵连到他。
两人跑出了不知多远的距离,最后仍是被围住了。
几十个黑衣人手持长刀,将他们团团围住。
沈岚将郁离安护在身后轻声道:“别怕,我带你离开。”
言罢戒备地看着周遭的刺客,平时的书卷之气荡然无存。
或许这才是沈岚。
刺客们慢慢围拢。
郁离安走到沈岚身旁。
“你走吧!”她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