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谢家马车再怎么飞奔,也绝不可能几个时辰就从建康赶到吴郡,而且太过行色匆匆,反而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未时的时候,一行人已经抵达了阳羡,这是一个在吴兴郡和义兴郡之间的繁荣城镇,许是因为平日赶夜路的人也很多吧,镇上的客栈这个时候都没有打烊,温暖的灯火似乎在招呼着他们,休息一晚再走吧。
谢琰令马车停在了客栈门口,然而究竟是歇脚还是仅仅用一下晚膳,他还颇有些踌躇。
墨儿自然是望着谢琰,等待他的命令。
细细地思索了一番,谢琰还是对墨儿说道:“先住下吧,明日一早再走。”
如今这马车上刻着的可是太原王氏的族徽,若是行事不符合后族这样高贵的身份,可也是会被旁人指摘且疑惑的。
墨儿忙应道:“是,主子。”
谢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十分不赞同的样子。
墨儿立刻为难地说道:“若是小人不唤您主子,又要怎么称呼您呢?这可是难倒小人了。”
谢琰戴上了自己的帏帽,披上一件颜色花纹十分普通的外衣,微笑着说道:“你不用称呼我,我不过是一个侍卫罢了,自然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墨儿有些汗颜,主子的意思,竟然是要自己装成是这队伍为首之人,若是平日也就算了,他也可算是谢府内数一数二的管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然而如今主子也在,自己这样做的话也太过僭越了。
他无比纠结地看着谢琰,对方却已经作出十分恭顺的样子来,亲切地对他说道:“墨管事,您这就下去吧,我自然会跟上来的。”
采棠已经忍不住笑得捂住了嘴,就连苏合也是一脸兴味地看着墨儿尴尬的表情,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墨儿无奈地咬咬牙,一个翻身下了马车。
此番谢琰可谓是有备而来,除了为首的马车以外,其他的几辆马车中坐着的都是身手矫健的家奴,他特意带了那些表面看来十分无害的,形貌相对儒雅的侍卫,看起来都是十分谦和之人,若是不展露武艺,谁又能想到那些谦谦君子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呢。
客栈老板已是喜得合不拢嘴,一叠声地喊人出来服侍。
他见墨儿走在最前面,便上前问道:“客官,您要几间房?”
墨儿也是常在外行走之人,粗粗一算便从容地答道:“要一间上房,被褥一定要整洁,窗户要通风,另外再要两间通铺就成了。”
他掏出两锭银子来,从容不迫地说道:“另外再给我这些兄弟们备些酒菜吧,服侍得好的话,小爷还有赏赐。”
客栈老板虽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毕竟两锭明晃晃的银子太耀眼了,又听得还有别的赏赐,他脸上顿时放出光芒来,欢欢喜喜地接过了银子,大声地吆喝起来,吩咐着自己的伙计好生伺候着。
墨儿大大方方地挑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努力忍住自己想要谦让请谢琰先坐的冲动,笑着对采棠和苏合说道:“让大家都随便坐吧,明日一早还要当差,都得吃好睡好才行。”
只见采棠和苏合含笑拉着谢琰一起坐下了,墨儿这才松了一口气,稍稍放心了一些。
店老板收了那么多银子,自然是好一番殷情地上来有话没话地招呼着。
他见墨儿的随从人多势众,又说要“当差”,便讨好地说道:“客官,却不知您是哪家的贵人,要去哪里办差?”
墨儿得意地说道:“你这老儿真是没眼色,我太原王氏的族徽你都不认识,我家主是当年皇太后娘娘的亲兄,你竟然认不出来,简直是白活了这一把年纪。”
说起来还真不能怪这店老板,这里已经离吴郡很近了,普通高门贵族都不愿意来到这个地方自讨没趣,只有那些走街串巷的商贾们才最爱在阳羡这地方落脚,太原王氏本尊自然是从来没有到过阳羡的,又让他何从认起呢?
然而太原王氏的名头,店老板这个升斗小民还是听说过的,当即便赔笑着说道:“恕老朽眼拙,竟然是没看出来。”
他也不敢再问你们是来干嘛的,只能岔开话题道:“说起来,前几日在下的店内也曾有一单大生意呢,那些男子形貌举止与您同行的那些贵人颇为相似,然而他们不过是在店内说了一会子话,便丢下银子走了。”
他颇为神往地说道:“那挥金如土的贵人,真是令人记忆犹新啊。”
谢琰听到这里,似是不经意地轻轻咳了一下。
墨儿会意,忙追着问道:“哪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和谁说话呢?”
那店老板见墨儿十分好奇的样子,忙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事问我可就问对人了,那可是大家族里面出来的一双男女呢,好像是私奔了,主人亲自出来寻找呢,那女子,啧啧,我偷眼瞧了,端的是美貌无比。”
他说着一边咂了咂嘴,十分意犹未尽的样子,垂涎着说道:“那女子的皮肤可真白嫩,身材也很好……恩,原本我以为那追人的会将那对男女抓回去,谁知道三言两语后,竟然轻轻放过了他们,这些贵族的心思,真是难解啊。”
帏帽下,谢琰已经轻轻皱起了眉头,只觉得这事似乎颇有蹊跷,然而究竟有什么不对劲,他一时半会也没品出味儿来。
墨儿又问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话,你可还记得?”
这就有些太过为难店老板了,那些贵人们文绉绉的话语,他又怎么学得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