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府,梅林深处
梅树枝桠,一方小小拘谨的天地,天昏沉阴暗,黏风阵阵,泥土之气沉在了突兀的枝头,沉甸甸的压下枯枝,仿佛这天际的滚滚浓云,下一刻便要下起雷雨来。
四方梅树上捆绑着一具具被掏空心肺的尸体——是活生生被人挖去了五脏六腑,恐惧和绝望在狰狞的表情上显露无疑,怨气冲天,煞气不退。
他们的鲜血涓涓而下,顺着搭架而成的竹竿片儿,一点一点汇聚到中央的一方石磨边沿的沟槽里。
巫术奉天地为尊,风*雪为神,马那为气,阴阳相佐,再配以五行相克,四时方位,从而摆下“塔布”的法阵。
屠维一身斗笠黑袍,手执獠牙勾魂器,他佝偻着背,阴沉着脸,立身站在磨盘之上,他污浊的眸子此刻精光熠熠,安静审视着磨盘上的刻镂凹槽,缓缓将双手搁在了边沿上,他喃喃自语:
“戍者灭天,杀也,九月杀极,物皆灭也,丙丁者炳也,夏时万物强,炳然著见也”
缓缓扭动磨盘,让边沿血槽里的血慢慢流进上头的五行法阵、四时星盘,天干地支在其上连接,按照太子的生辰八字,让带有怨恨煞气之血,贯通其中!
只要“塔布”一成,那太子便会梦魇十分,让施术者倾入周身,如一具被人操纵拿捏的皮囊,由人操控他的动作。
法阵将成,屠维抖动着眼皮,颤抖着双唇,他像是灵魂剥体,疯癫之极!按照拓跋湛的意思,一会儿他便要控制太子,闯出幽禁许久的东宫,然后执刀闯入拓跋烈的寝宫,言行僭越,意欲弑君杀父!
太子被圈已久,此番戚保进京,万寿节又有了出阴兵还魂的戏码,拓跋烈已起疑心,四方云动,人心各异之时,太子党完全有理由狗急跳墙,奋起一搏,与陇西王内外要挟,胁迫拓跋烈禅位,拥太子登基。
此法阴毒且也有很大的风险,可一旦成功,局势将会重新洗牌,至少拓跋湛可以争取到原先中立派的支持,甚至是拓跋烈的无奈妥协。
朝廷许多自认为饱读诗书的太子党,其实心中并不满太子近年来的作为,为何支持,只因他们不敢违了圣人之言,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这八个字把拓跋湛的面上的希望尽数抹杀。
一旦太子背了忤逆而上,弑君杀父的罪,即便未遂,他也永无翻身之日了。
屠维还在癫狂颤抖,法阵外的拓跋湛背手而立,他垂着眸,盯着梅枝上蜿蜒而下的血水,心中反复思量着他方才的话:丙丁……戍,夏时?
太子的生辰在隆冬十二月,十二月初八,怎会是夏时?
腹有生疑,他正抬眸欲开口相问,梅林外悉悉索索之声响起,他警惕看去,见荒落神色匆忙,满脸懊悔,一步两跳的窜到了他的面前,噗通跪在了泥地上:
“主子,属下做错了,婚书上并不是太子的八字,快请鬼王爷停手!”
屠维显然是听到了,他挣扎着睁开了眼睛,重重吸了一口气,颧骨高突,眼珠子几乎要瞪落下来,吸着两腮的肉,像是要把破体而出的魂重新吸了回来!
他踉跄倒退一大步,险些跌倒在地,磨盘没了双手作用,慢慢往回转了去,血槽空了,法阵遂即破湮。
“糊涂,细细说来”拓跋湛皱了眉头。
“属下本不知,是您安插在东宫里的线人回禀相告,说是记档司的小太监寻去了东宫,奉上了真的婚书,太子已经起疑,他已派人通禀万皇后,想必万皇后此刻已经赶去乾清宫了!”
打草惊蛇,事发突然,拓跋湛的脸色沉下三分,不复以往风轻云淡,阴郁渐渐布满眸色:如今是牵一发动全局的争嫡时,太子幽居,三王在京,各党各派信誓旦旦,观望风声。
他若因此暴露,那么从前多年的隐忍蛰伏,厚积薄发,将会立即毁之一炬!眸色一凛,杀意无所遁形:“记档司的人处理干净,立即去办”
“是!”荒落抱拳,转身欲走,可突然记起了什么,便扭身回来补上了一句,他犹豫道:
“主子,方才阵法是否有用?那生辰八字是姜檀新姜公公的,属下从宫里回来之时,打听到他在圣上的寝殿里,不知……”
拓跋湛面如寒霜,铁一般的沉默,犹豫之色蔓延瞳孔,末了恨声长叹,衣袂风中一扬,疾步走了出去。
荒落一惊,忙起身跟上,在后头不忘迭声喊道:“主子,主子,轮椅!”
乾清宫,殿外露台
陈福九憨笑着一张脸,拂尘搁在手肘里,他并着脚,弯着腰,像一尊门神挡在了殿门之前。
“唷,奴才给九王爷请安,您身体可好些了?那刀子可是实打实得扎上了您的胸口啊,瞧着都疼,那血呀……流了好多,万岁爷还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哩!忧神忧伤,险些也病了,父子连心,奴才、奴才实在是太感动了”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兰花指风中抖动,挡在大饼脸上,险些要落下泪来。
拓跋湛听着殿内桌翻椅倒,闷哼声声,愠色止不住得充溢心口,他不复往日温文尔雅,低声细语,此刻他冷着三分口气,连一个正眼都不愿给他,更别说是理由了:
“起开!”
陈福九通透心思,乍一听这没脾气的菩萨王爷也有这般时候,不免心下一惊,多了几分应对的专注,他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赔笑道:
“王爷,真不是奴才拦着您,您瞧着这万寿宴的刺客在逃,满城谣言风雨,没了内阁首辅,这京城各部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