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檀心缩在角落,抱着双膝,眸色沉沉,她将自己隐在一片阴影之中,心思纷乱。
留在狐狸沟,她有着自己的一份心思,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人,没有下淮州时夷则东方宪的护航,更没有京都夺嫡时戚无邪的一应周全安排,她只有一条贱命,还有一份永不认输的倔头儿。
万里赴戎机,不顾一切向一个人奔去,这样的决绝她已经做过一次,且没了力气再做第二次,语言苍白,泪水苦咸,即便她真正站在了他的面前,那又如何,除了他的爱,她一无所有,除了负担,她并无所长。
她甚至连身边的亲人也说服不了,这一段痴缠情缘太重,她的手骨太轻,她端不起它,却仍牢牢被锁在它的身边。
她知道拓跋骞在陇西,拓跋湛在南疆,九州烽火一朝次第点燃,她不愿做阎王座下的易碎的瓷器,也不愿再当广金园拨弄算盘珠子的悬狸!
她要走她的路,直至思念绵长,殊途同归,她会以另一个身份站在九州之巅,重聚,执手,那时山峦清风,淡看江山,再没人能拆散他们,没有人!
这条路看似荆棘满布,毫无尽头,但她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劲儿,而且她知道,这条路的开端就在凉州狐狸沟。
所以不单单是为了这些苦命的窑工争取自己的利益,她也是为自己闯出一线生机,她知道此处狐狸沟是叶家土司的私产,也算准了不出三日,必有叶家人奔赴此处与她谈判,所以她必须等。
所有人都可以妥协,只有她不行。
悉索一阵声音,木头愣子手里小心端着一碗水,在逼仄的煤洞子里走着,他手里提着“猫儿”照亮着前头的路,也照出了缩在角落边上姜檀心。
“丑姐姐,喝水吧,馒头已经分光了,这也是最后的一点水,咱们撑不过几日哩”
姜檀心抬了抬眸,浅淡看了他一眼,坦然接过水碗,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半,拭了拭嘴唇道:“一会儿我便上窑谈判去,木头你看住下头的人,只要我不死,一个都不许上窑妥协”
木头就是当日那个捡回泥娃娃的小子,他的娘亲歌十三几日前已被拉去充了军妓了。
犹记得当日她撕心裂肺,像一只耍泼疯狗,在地上刨出一道一道深壑,她哭喊求饶,甚至抱着姜檀心的大腿,求着让她也留下来,跟儿子一起留在狐狸沟,她有力气,能挖煤!
可姜檀心并没有帮她的一份好心,只是冷言相问:“你肯豁下这张脸皮,就能跟儿子呆在一块儿,不用千人骑,万人枕”
望十三犹豫不决,她的指甲尖锐,已在脸皮之旁,可末了也下不了手,除了不甘的痛苦,再无它言,哭喊着被士卒拖走,她不断抓着地下的泥土,形同一个疯子,看着儿子绝望空洞的眼睛,就那么被拖去了军营。
从那以后,木头就一直跟在姜檀心的身边,他不说他叫什么,姜檀心便叫他“木头”,她也不言她的姓名,却由众人喊她“丑姑娘”。
拍了拍木头的肩,姜檀心撑着身后的煤壁慢悠悠站起来,拖着疲惫的双腿,艰难向前走着,“猫儿”照亮了窑工的黑黢黢的脸,除了牙齿和眼仁是白色的,一切都是黑乎乎的,她一扫而过,从他们身边缓缓走过。
每走一步,灯光中就出现新的面孔,身后老面孔便被黑色无情的吞噬。
身边的煤道渐渐宽敞,她走到了大筐边,大筐边上躺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这是昨日上去谈判,却被工头活活打死随后丢下来的。
姜檀心抬起眼皮,懒懒看了上头一眼,勾起嘴角苦涩笑意,脚一迈,毅然坐入大筐中,摇了摇绳索,上面铃铛一响,马上开始提筐。
井口越来越大,姜檀心见到了久违的阳光,一时耀得睁不开眼睛,她才下窑几日,已觉恍如隔世,那下头那些三个月不见日头,该是如何悲惨?
工头坐在井口的木凳子,正恶狠狠盯着从窑里上来的陋颜女子,凶巴巴开口:“哪来得臭丫头,敢跟老子这儿捣乱?”
姜檀心抱着臂冷冷看着他:“说好的二班倒,为何食言?”
哈得一声笑,工头站了起来,迫近了她一步:“天是土司的天,地是土司的地,我管你从前是谁,既然到了这里,就是土司的人,我让你们干多少天就多少天,你敢跟天叫板么?不过一个臭娘们,没你的时候都很太平,我看就是你一手撺掇出来的!”
工头正沉浸在自己的猖狂之中,只觉眼前人影一晃,顷刻,冰凉的一双眸子已近在眼前,刻薄的笑意张扬如火,他愣愣盯着眼前女人,看她勾起一抹狰狞笑意,遂即凉薄启唇:“嘴巴太臭……”
啪得一声响,一记清脆的耳光扇上了脸皮,火辣辣的疼痛来得比意识早,工头万死也没想到这丫头胆大滔天,简直是不要命了!
捂着脸,惧其眸色刻骨冷意,他不由倒退一步,抬起手指道:“反了反了,给我按住这个死丫头,往死里打!往死里打!”
这话一出,姜檀心的皮肉还没沾上一点,井下头已经炸开了锅!
窑工们一听他们的代表要被打了,立刻像发了疯了一样,没有人动员,他们开始哭喊着砸工具,利用石缝折断铁锹,用镐子把一盘盘崭新的麻绳斩成几截……
工头一听底下情况,心中暗骂:这丑丫头不过短短几日,便收服人心到了这个地步么?
他怒不可遏,抄起手里马鞭,就向她抽了过去——
姜檀心瞳孔一缩,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