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满朝文武基本上得到了共识,陈大人一定是疯了。
要么,就是活腻了,成心找死。
大家只偷偷看了皇帝一眼,就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他那张因极度愤怒而抽搐扭曲的脸。
这些天,皇帝满腔怒火没撒出去,他之所以要当着想方孝孺的面杀他的亲人,就是为了使他屈服,达到一种泄愤的快感。然而,他失败了。
方孝孺越是安之若素,越是不肯服软,皇帝心中的怨气,就越发泄出不来,反而越积越深。
拥有全世界最强大的暴力,和至高无上的权力,这个死对头却还是对自己不屑一顾,还一直在对自己施以嘲讽一般的冷笑!
现在,自己的心腹宠臣陈义枫,竟敢帮着自己死敌的亲眷求情!
“陈义枫,你这个当年的丧家之犬,本事大了啊。”永乐帝似笑非笑的说了这句话,声音特别低沉。
他之前要么称他为先生,要么称他为义枫,从来没提过全名,以示亲近。现在不但用这么生硬的语气提全名,还把“丧家之犬”这四个字,说的特别迟缓。
陈义枫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玄机?
皇帝的言外之意分明是在说:“若没有朕,你什么都不是!朕提拔了你,现在你竟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拆朕的台!还敢向着朕的敌人说话!朕对你特别不满意!”
“臣不敢。当年若不是皇上给了臣一个容身之地,臣这会早不知死哪去了。如今又蒙皇上恩典,使臣能够光宗耀祖。皇上天恩浩荡,臣片刻不敢忘恩。”陈义枫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伴君如伴虎啊。
何况还是这位千古一帝。
皇宫大殿上,静的连掉根针都能听到。
“义枫,你记住,你和郑和、纪纲他们几个,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既是朕的手臂,那胳膊肘就不能往外拐。”永乐帝仍是冷峻之极的语气,指着方孝孺道:“这腐儒忤逆于朕,是朕钦定的奸党,他的所有亲人全该死!你就是同情狗,都不应该同情他们!义枫你可别忘了,朕当年对葛诚等人也是诚心相待的,希望你千万不要学他们,使得你我君臣不欢而散!”
他的语气特别和缓,然而他的话,每一个字里都带着强烈的杀气!
他不提别人,偏偏提葛诚这个叛徒!这个在永乐帝当年造反之前被砍了脑袋的叛徒!
不用说,永乐帝脸上虽然有些冷冷的笑意,心中定然己是火冒三丈!
郑和急忙小声对陈义枫道:“义枫,你到底要干嘛?你脑袋让驴踢了吗?还不赶紧给皇上道歉!皇上仁慈大度,定然不会和你计较!”
丰富的人生阅历,使得郑和早已经蜕变为一个揣摩人心的超级高手。按照常理,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大臣不该说话,但他故意当众批评陈义枫,却等于给皇帝撑足了脸面,还把皇帝的人格和境界捧的特别高。果然,永乐帝听了这话,极是受用,对郑和投去赞许的神色。
其它大臣见状,也赶紧相劝。
陈义枫待人真诚,平时一点架子没有,和大家相处的特别好,那人缘,确是数一数二的。
张玉盯着陈义枫,焦急的说:“陈大人,你要发好心,也得看对象,这姓方的狗东西惹皇上生气,百死难赎其罪,他家人死绝了也活该!郑公公说的对,快给皇上认错!”
朱能、谭渊等人急的都顾不得礼节了,二人同时出列,一左一右拉着他的手:“陈大人,别惹皇上生气!快向皇上谢罪!”
陈义枫明白大家的好心。
他知道,大家是怕他被皇帝的雷霆怒火烧成碎渣!
他更知道,自己挑了个最差的时机,赶在皇帝怒火中烧之时,犯了皇帝的忌讳。
但是没办法啊!
再晚一步,那个被他爱到心底的女孩子,那个曾经救过他性命,无论是心灵还是容貌都有如天仙一样美丽的女孩子,就要身首异处了!
他又不是弱智,他何尝不知这样会触怒皇上,怎奈事情万急,刻不容缓啊!
他回过头,看了看那个楚楚可怜的女孩子。
此刻她已经泪流满面,一脸感激的看着他。她的父亲也低着头,任眼泪不停的落到地上。
陈义枫真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心乱如麻。
如果他现在肯后退一步,还来的及。以永乐帝对他的信任,这事是可以过去的。日后永乐帝仍然会向以前一样信任自己。
但是那样一来,萧玉儿这条命,就没了!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想着萧玉儿那绝望的眼神,想着这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当年在万急之中,把那柄断剑置于颈上,割颈出血,使她父亲放弃了报官的意图,这才救了他一命。
他眼睛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
他耳边又想起了张定边老前辈那句话:“义门陈,义之所至,虽千万人吾往矣!”
“臣触怒皇上,罪该万死!臣知道,臣不该包庇奸党的亲友,只是这位萧小姐,曾救过臣的性命!臣发过誓,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报答萧小姐的大恩!今日看着她们父女即将惨死,臣心痛如绞!若不发一言相救,臣定会内疚终生!”陈义枫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冒着把皇帝气疯的巨大风险,用坚定之极的语气说完了这句话:“求皇上开恩,饶她父女一命!请皇上看在臣对您一片忠心的份上,答应了臣的请求吧!”
“哦,原来是救过你的命啊。”永乐帝话锋一转,冷笑道:“义枫,当年义门陈受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