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忠嗣慨然道:“田家尽忠朝廷,自唯遵提点号令行事!”
王冲呵呵轻笑。与田佑恭在晏州僰乱中结下的情谊太有用了,当然之后在平定晏南僰部的利益来往也很重要。
王冲也不想让田忠嗣跟其他人太过疏离。解释道:“倒也不是他们不上心,毕竟不像你们思州田家。听得来汉话的人不多。”
一边说一边带着田忠嗣向军帐中走去,这是按照大宋官军标准兵制建起的一座小小军营,最多也就容千人,但看军帐数目和来往人色,实际人数还不到一半。
军帐之间,青壮汉子来来往往,头上或裹着头巾,或编着辫子,身上或是各色花布拼缝起来。像是百衲衣的短褂,或是类似号衣的无袖汗褂,脚上有布鞋,有草鞋,还有光脚的。服制混乱,花色纷杂,语言口音也乱七八糟,这哪是军营,更像是市集。
“这是纯州僰人头领特朗。泸南蕃部都大巡检特苗的儿子……”
“珍州巡检田向,珍州刺史田明彦之子,你们该是同族,之前肯定也见过。”
“滋州罗晃。滋州巡检罗骈之子,也是僰人。”
“承州王奎,僚人头领。”
“溱州李希谭。夜郎人,自称是李太白后裔。呵呵,太白曾经流放夜郎。这事也说不准啊。”【1】
王冲带着田忠嗣在营中巡行,一一介绍不同地方来的夷人头领,或是头领的心腹。这些人都是奉泸南安抚司和边事司两司之令,集蕃兵于承流县校阅。此令实质是王冲所拟,要各部只带听得懂汉话的精锐。
待王冲再介绍到另外两个年轻人时,田忠嗣抽了口凉气。
“南宁州龙延昊,武宁将军之子,蛮州宋锡定,镇远侯宋其相之子……”
“南宁八番之魁的龙番,还有蛮州宋氏都来了,提点这番声势可不小啊。”
田忠嗣感慨道,南宁八番,龙氏最尊,而蛮州宋氏也是豪强,八番在南,宋氏在北,将遵义军以南黔地分踞,八番之南,就是广南西路了。
宋锡定性子沉静,向王冲行过礼后,跟田忠嗣也就淡淡打了个招呼,那个龙延昊倒是自来熟,操着不太熟练的汉语道:“我们南宁州龙番自古便忠于朝廷,朝廷有召,龙番怎能不从?”
王冲也回以褒赏,南宁州龙番是除思州田氏之外带兵最多的,足有一百人,态度很积极,忠心很足,但是份量之外,成色却不是那么纯粹了。
南宁八番是五代楚国南征所遣两江八姓溪峒兵留驻黔南所成,龙番在大宋开国时就率先归附,至道元年(995年),更派乐团入献芦笛舞曲,尽展先苗风采。之后入朝络绎不绝,多时入贡使团竟有一千六百人9带动了其他番也争相入朝,求请封赠,搞得大宋皇帝都觉得这些夷人太热情,数次下诏,要他们减少贡团规模,改贡期为五年一贡。
但凡是精明人,都能看穿龙番的“忠心”,尤其是他们的演技,很让朝野不满。入贡时这些人衣着鄙陋,一副乡下土人的作派,皇帝和朝廷不得不大加厚赏。可以说,龙番是诸夷中最善运营“入贡”这桩生意的,不仅获得了实利,还因朝廷在官位上的不断封赠,稳稳居于各番之上,俨然成了黔南各番的霸主。
就看龙延昊贵为龙番当家嫡子,却依旧身着麻衣,带来的一百兵不仅衣衫破烂,还个个光脚,就知道这家伙秉承龙氏传统,将王冲的征召又当作一次打秋风的好机会。
“有虚应故事的,有打秋风的,还有把我这当作擂台的……”
王冲回应着田忠嗣的感慨,事情远不像田忠嗣所想的那么顺利。
“喏,接下来还有两个人要见,不过你得保证,不能跟他们有冲突。”
王冲一边说着,一边领田忠嗣进了营中的大帐。
“杨维吉!杨文辰{然是你们!”
一进大帐,就见两个身着宋装的年轻人,田忠嗣眼角一跳,厉声呵斥,手已下意识地紧握剑柄。
“田九!”
那两个年轻人更是一跳而起,面目骤变狰狞。
王冲冷声道:“我正缺人配合,给大家演示军法无情是怎么回事,你们真要试试?”
三人对瞪片刻,怒哼一声,再同时朝着王冲嚷了起来。
“思州田氏,绝不跟播州杨氏共处!”
“提点既已招来思州田,何必再用我们播州杨!?”
“播州兵可以留,可我们叔侄实在没办法留,就此告辞!”
王冲暗叹,就知道是这样。
播州杨氏源自唐时并州太原人、车骑将军杨端。杨端率军在播州击败入侵的南诏,之后永镇播州。传到宋时,族长杨贵迁还曾在元丰年间,遵从朝廷调遣,征伐泸州叛蛮乞弟,长子杨光震杀了乞第的部将宋大郎。
到这一代时,杨氏分裂为两族,一是居于播州的老族,一是在遵义辟地的新族。老族名义上的头领是杨光震嫡孙杨维聪,实由其堂叔,杨贵迁次子杨光荣主事,新族则是杨光震四子杨文贵主事。
新老两族在大观年间争相内附,朝廷为调和两族,将杨光荣之地设为播州,将杨文贵之地设为遵义军。
杨氏两族互有纷争,但对外却是一致的,多年都谋求珍州承州之地。思州田氏与这两地的田氏大族又是族亲,因此相互间颇有杀伐,积下了不少仇怨。就说此时,田佑恭还领兵在承州绥阳防范播州杨氏的侵扰。
“杨维吉,杨文辰,这里是朝廷之地,不是你们清算私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