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处默坐不下去了。
东受降城的雪景很好看,寨子里的牛羊也很好吃,但他怕自己这样下去就废了,他是来建功立业千里觅封侯的,不是来涮火锅睡暖炕的。
冬季黄河结冰,到处深过膝盖的积雪,背倚着南岸胜州城的东受降城寨,其实还是比较安全的。
但程处默就是坐不住了。
掀开暖和的帘子,离开温暖的房间,脱去衣服,跳进雪地里,抓起大团的雪就往赤着的身上擦。
寒风刺骨,雪擦在身上更是冰冷无比。
程处默发疯一样,一边在那里嚎叫着一边在那继续拿雪擦身。
身体很快如煮熟的虾一样泛红,程处默却感觉自己不再是昏昏欲睡,终于有了精神。
全身冒着白气,身子通红,程处默却觉得无比的痛快。
取来一条毛巾擦干净水份,程处默大叫一声,“取我铠甲来,备马!”
振武军的将士们早就过来围观了半天,听到老程的话,有些愣住。
“他娘的愣什么,还真当自己是来这里享福来了?都给我滚去披甲上马!”
挑选了五百人马,程处默一行离开了简陋的东受降寨子,向着茫茫雪地进发。
去哪里?
当然不可能去颉利的汗庭做客。
离开了温暖的营寨,跋涉在寒风中,走出了二十里地,程处默感觉那股子让他发燥的东西终于平息了。
“军使,咱们去哪?”
四面白茫茫一片。
“去拜访下这附近的部落吧!”
其实在河套地区,并不是只有汉人和突厥人,除了汉突之外,其实这里还有许多胡族。
胡人之名,在最早的时候专指匈奴,后来便泛指北方异族了。
魏晋时的五胡,匈奴、鲜卑、羯、氐、羌进入中原,北魏时,北方则是柔然人控制着草原,再后来突厥人取代柔然人,曾经的锻奴反客为主。
柔然人本是东胡的一支,而在鲜卑和东胡之外的许多胡人,被统称为杂胡。
汾胡、契胡、山胡等等都属于杂胡,居住在河套、河东等地区,汾胡是居住在河东汾州地界的,山胡也即稽胡,是源于汉代时归附的南匈奴。
原由河套地区属于边境地区,常期动乱战争,所以这里各种胡族就特别多,蕃汉杂居,势力复杂。
稽胡、汾胡、契胡等杂胡有之,鲜卑、突厥人有之,羌人、氐人也有之,甚至从西域过来的粟特胡也有之。
这些胡人现在大抵都是臣服于突厥的,都听从颉利可汗的号令,但是平时也是各自聚居。
突厥人平时也是以家庭为单位放牧或游猎,再以多个家庭组成一个一百五六十人左右的小部落,一旦人口超过这个数量,他们往往就会再分出去组成新的部落。
一百多人,是部落的基本规模,超过这个人口数量,会对传统的生活方式有很大影响,主要还是因为这个数量是既能较好维持联系,又不会过份挤占空间的一个规模,草原胡人还是比较落后的,而游牧这种生活方式,又要求他们占有很大的草场。
这不像是中原农耕文明,人员集中。
百多人的小部落,分成数个家庭,往往都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子侄们,分散居住,又相隔不远,能够相互照应,又不会影响各自的牛羊放牧。
小部落上,还有大部落,大部落上面还有联盟。
实际上这些胡人的组织还是以血缘为纽带联系的,大宗小宗这样不断的开枝散叶,分家出去。
五百人马,拜访任何一个小部落,都是拥有很大威胁的。
好在自移驻于此,是以边市为名来的,所以互市以来后,关系倒也不算紧张。
午后时分。
远方出现了数顶帐篷,那是一个牧民家庭,一家数口加上几个奴隶,然后是百余牲畜,在一个稍背风的地方过冬。
雪线上突然出现的这一支人马,让牧民们十分惊慌。
强壮的家长赶紧披上皮甲,背起弓刀,给马备上鞍。
牧人让年少的儿子赶紧骑上马去向附近的兄弟报信。
程处默带着人马,如大雁展翅,分散包抄。
很快就围住了牧民家。
程处默跳下马。
牧民手持着直刀,面色惊惶。
“你是突厥人还是?”
“我们是高车人!”
程处默点了点头,“可以到你帐篷烤下火,喝杯热茶吗?”
牧民不安,“你们是谁?”
“我是大唐丰州都督府东受降城振武军使、左千牛卫千牛备身程处默。”
听着这一长串的头衔,牧民们更发敬畏。
“不知道尊贵的唐国将军来这里做什么?”
“巡视边境!”
牧民帐篷前停着两辆大车,车轮极高,这也正是高车人的标志性特征。
程处默是知道这些高车人的,他们也被称为敕勒或是铁勒又或是丁零人,是铁勒人的一支,他们的历史很久远,据说是古代赤狄的后裔,匈奴人称其为丁零,鲜卑人称为敕勒,因为他们使用车轮高大的车子,又称之为高车。
他们最早游牧在贝尔加河以东、南地区,后来扩至叶尼塞河上游,与古坚昆杂居。再到后来,高车人迁徙南下,在北魏时,敕勒人大量参与北魏的战争,后来和许多鲜卑人一样融入汉族。
敕勒人到如今,也是迁移分化最广的一支胡族,从漠北到西域,从阴山下到中原,遍地都有他们的身影。
敕勒人甚至早就已经分出了许多不一样的新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