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承诺,这匹马竟然驮着顾北,神奇地穿过段棠铁桶般的大营,缓缓来到了泗水的城楼下。
它没有邀功似的嘶鸣,没有壮士凯旋般的前蹄腾空,也没有疲惫的卧倒在地。它驮着顾北,就这么静静地站立着。因为它知道,一定有人来接它背上的这个人。
泗水城楼上的守卫看见暗地里走来一匹陌生的马,以为是敌军派来的,连忙架好弓弩,准备射杀。
然而,过了半晌,这匹马并无任何动静。
长缨正准备下楼,就听见有守卫说道:“公主,城下来了一匹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请公主下令,我等将它射杀,免得惊扰军心。”
长缨点点头,说道:“可能是走散了马匹......战事当头,人和马都不容易,把它痛快地送走吧......”
并非长缨和这些兵士们铁石心肠、滥杀无辜,而是以前,有人为之付出过惨痛的代价。
北武王十年间,勇士石笛,受北武王之托镇守北境,狄戎军久攻三年,城门坚如磐石。后来狄戎一名谋士献计,抓住了石笛心肠善良的特点,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偷偷放出十余匹饥肠辘辘的老马,蹒跚着来到了石笛镇守的城门前。
石笛见这些老马着实可怜,心中一软,便下令打开城门,将这些马牵进城来喂养。谁知就在马匹即将进门的这一刻,狄戎军队犹如潮水一般向城门涌来。石笛再想关城门,已经迟了.......
一生从无败绩的石笛,仅仅因为一时心软,致使城内八千兵士、五万百姓无一幸免。
虽说后来,北武王凭借独隐山人的锦囊妙计,一举攻克狄戎,但那五万八千个冤魂,无时无刻不盘旋在后世天下每一位率军征战的将士头上,时时刻刻警告着他们:战争异常残酷,容不得半点心软。
泗水的守卫们举起三杆强弩,对准了城楼下的马匹。
天色昏黑,隐约能看到下面轻轻甩动的马头。其中一名兵士小声说道:“对准马脖子,三箭齐发,准备......一......二......”
“三”字还没来得及喊出口,长缨轻呼一声:“慢着!”
这三名弓弩手转头一看,发现长缨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轻轻地说道:“段棠不可能用这么拙劣的计策,他手上放着几门火铳不用,何必派一匹马前来试探.....想必真是迷途了。带上十人,跟我一同下去打开城门,将马尽快放进来便是!”
其中一名兵士说道:“公主不可心慈手软啊,当年石笛将军就是因为开城门牵马,落得一败涂地啊!”
长缨淡淡一笑,说道:“天下虽无石笛,慈悲亦有天见。走吧......”
泗水的城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半开了一道缝。
十名守卫急匆匆冲到马前,牵起马缰就往城门里跑来。
城门又重重地关上了。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马背上有人!”
突然有人高声大喊。
这些训练有素的兵士马上举起兵器对准马背上的人,长缨定睛一看,惊呼一声:“夫君!”飞扑过去一把将顾北从马背上抱下来。
有人举来灯笼,大家借着光,只见顾北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快将他抬到我的营帐,叫郎中来!”长缨下令道。
有人已经抬起了顾北,叫郎中的叫郎中,牵马的牵马,泗水隘口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长缨跟在他们身后边跑边喊:“加强守卫......还有,把这匹马好生照料!”
“遵命!”
欧阳依依、罗恕、敬投林和西北军主要将领全都闻讯而来,将长缨的营帐围了个严严实实。
长缨把顾北抱在怀中,焦急地看着正在给顾北号脉的郎中,问道:“我夫君到底怎么了,身上没有伤口,是不是受了内伤?”
郎中按着顾北的手腕反复好几次,才说道:“顾大人是中了毒了,具体是哪种毒药,老夫一生行医,却未曾见过如此古怪的毒药。”
长缨一把将他推开,眼泪汪汪地看着敬投林说道:“敬伯伯,你一定要救我夫君啊......我不要他出事......”
敬投林上前来到顾北身边,一把扯开他胸前的衣服,众人一看,只见顾北心口隐隐发黑,显然毒已攻心。
“剧毒攻心,顾大人命不长矣......”郎中轻叹一声。
“你放屁!”边上罗恕怒吼道,“今日你救不醒顾大人,本帅要你一同殉葬!”
郎中吓得脸色煞白,连忙说道:“元帅饶命,我这就去准备草药去。”说着便跑出了营帐。
长缨用手轻抚着顾北胸口发黑的部位,一双柳眉紧紧蹙在一起。
敬投林也是一筹莫展,他来回踱了两步,突然问道:“顾大人是怎么回来的?”
长缨回道:“骑着一匹马,我看到他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那匹马呢?牵来让老夫瞧瞧!”
不一会儿,有人牵来了马,敬投林来到营帐外,围着这批骏马转了一圈,摸着马头对身边的欧阳依依说道:“这马是昌城马,‘西河帮’弟子的坐骑,看来......他们也出事了。”
欧阳依依摸着马脖子,轻叹了一声:“连马都跑了一身汗水,‘涅槃山’的情况,不容乐观啊。”
她掏出锦帕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正要将锦帕塞于腰间,赫然发现锦帕上并不是马身上的汗渍,而是鲜红血迹。
欧阳依依连忙再去检查马脖子,果然,它的脖颈处正隐隐向外渗着淡淡的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