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季通辰时二刻来到国子监的律学馆,学斋内一如昨日,只有赵匡义和司徒毓两名学生。
“李三郎今日来了吗?”尹季通一边脱鞋,一边问两名学生。
李延庆三日前派了府上的仆役来律学馆请假,声称近日天气寒冷,自己偶患风寒,需要在家中调养一段时日,无法来律学馆上课。
李府的仆役还取走了李延庆留在斋内的学习用具,说自家郎君不愿因为卧床养病而荒废学业,要在家中坚持学习。
尹季通也只好同意李延庆的告假,并让仆役带话,让李延庆好生在家中养病,风寒未愈,千万不要来国子监。
毕竟风寒是会传染的,尹季通可不想沾染上这种麻烦的疾病。
司徒毓停下了手头的笔,转过身摇了摇头:“回老师,李三郎今日还没来。”
“哦,那你们继续吧。”尹季通缓步走到自己的案后坐下,从身边的木箱里抱出一摞书册仔细地阅读了起来。
这一百四十八卷成书于三年前的《大周续编敕》编写得很赶,当时在位的郭威迫切地希望建立自己的文治武功,要求编纂这部法典的官员在五个月内完工。
编纂的官员为了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就将前几朝编写的法典草草地拼凑了一番。
这就使得《大周续编敕》膨胀到了一百四十多卷,同时还导致这部法典的文辞过于古旧,条目繁多且縟杂,使用起来非常困难。
作为律学博士的尹季通在教学时发现了这些问题,因此他便想着对这部法典进行精简,这项工程他今年三月才开始,预计还要花上三四年的时间。
读着读着,尹季通又想起了昨夜与父亲的争论。
尹拙和冯吉两人,想趁着国子监每月的例行考试,从新生中筛选出一批符合他们要求的人来。
为此,昨夜吃完晚饭后,尹拙将尹季通叫到书房,将一份提前写好的考卷交给尹季通。
并命令尹季通在十二月初一的律学馆考试中,用这份考卷来考校三名律学馆的新生,并在考试结束后将考卷交到尹拙手中。
尹季通作为主官律学馆的博士,不愿意别人对他管辖的学馆指指点点,即便那人是他的父亲,也是不行的。
但尹拙毕竟是他的爹,所以尹季通便巧言婉拒了父亲的命令。
尹拙不依不饶地摆出“我是你爹”的架子来,跳将起来将尹季通臭骂一通,逼着尹季通就范。
尹季通迫于爹威,无奈只得收下考卷。
在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了那份考卷后,尹季通当即就明白了父亲和冯吉打得什么主意。
尹季通既不愿意自己的三名学生与冯吉那帮人扯上关系,但他又没法反抗自己父亲下的命令。
自己究竟该怎么办呢?端坐在草席上的尹季通眉头紧锁,心中拿不定主意。
当看到法典中的“父母之恩,昊天罔极”一行时,尹季通的心情十分复杂,平放在案上的右手不自觉地拧成拳,洁白的手背上青筋凸显。
纠结之间,尹季通突然想到:“要是李延庆今日能来学斋就好了,最好能让律学馆内的其他两名学生,包括我自己都沾染上风寒......”
......
隆隆寒风之中,李延庆披着黄色的狐裘,蹲在一个枯槁的小土包后,手握一根细长的望远镜,正观察着八百米开外的破旧小院。
铃儿在开封城里买来凸透镜后,李延庆又派人去卢氏水晶铺买来了两块较小的凸透镜,找来铜匠,打造了一根可收缩的单筒望远镜。
“刘从义驾着的马车还要多久才会到?”李延庆一边眯着眼盯着人影攒动的小院,一边问张正。
“半个时辰前刚从开封城里出来,应该要不了多久了。”张正就蹲在李延庆的身边。
今日,正是董三牙与牛八约定交割散伙费的日子。
为了迷惑牛八布置在开封城内的眼线,让牛八放下警惕,董三牙这几日里派人从开封的钱引铺里兑换了价值两千贯的白银,一大早亲自出城送钱。
缓缓行驶的老旧马车上,驾车的依旧是刘一,车厢里坐着的是董三牙与老仆,车板上还有两个带锁的铜箱子,其内码放着两千多两银饼。
罗五在踩点观察了几天之后,给出了一个看似可行的刺杀计划。
按照罗五的计划,董三牙需要按照与牛八的约定给付足额的散伙费。
牛八心满意足之下,必然会有所松懈。
然后在牛八一伙人回返河北的途中,罗五组建的刺客团队将会挑选一处险要地形伏击牛八一伙,将十一名人贩子埋尸荒野。
事后,罗五会将董三牙的白银如数奉还,只取价值六百贯白银的佣金,五十贯一条人命,牛八因为是罗五的手足弟兄,要给双倍的佣金。
罗五之所以会如此稳重,是因为牛八的警惕心实在是太强了。
牛八每时每刻都会派人在院外巡逻,火攻自然行不通。
而强攻有人把手的院子,又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罗五是个很爱惜手下性命的头目,不愿意用强攻的方法。
用毒也行不通,牛八并不会外出采购食物,他们自带了十多日的干粮,院中又有一口井,水也不缺。
而且牛八还在城内安排了三名眼线,罗五很难将分散的目标们短时间内一网打尽,必须要让他们集中起来。
在征得董三牙的同意后,罗五最终采用了这个“引蛇出洞,自投罗网”方案,目前罗五已经带人去了开封以北的滑县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