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台符是一个老好人,随和厚道,性格温和,甚少动怒,轻易不得罪人,好名声在开封官场内有口皆碑。
且徐台符四朝为官,从未拉帮结派,升官虽然缓慢,却也一直很顺利,官阶稳步上升。
从九品县丞做起,为官四十余载,徐台符在六十六岁高龄时终于官至翰林学士承旨,统管翰林院,执掌内制,本官为从三品的礼部侍郎。
天色渐昏,徐台符缓缓踱步在翰林院内,一路上大小官吏无不恭敬行礼:
“承旨。”
“徐承旨。”
.......
徐台符对每一名行礼的官吏,无论位阶和尊卑,都还以慈祥随和的微笑。
能够在翰林院内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徐台符靠的不光是官职,还有他的一项特长。
徐台符非常善于揣度帝王心意。
作为翰林学士,最主要的职责是帮皇帝撰写诏令,其次则是作为皇帝的御前顾问,为皇帝出谋划策。
帮皇帝撰写诏令是个很麻烦的活计。
五代的皇帝大多是武夫出身,文化水平较低。
替皇帝撰写的诏令,不光要引经据典、文采出众,还要能照顾到皇帝的知识水平,让皇帝能看得懂。
不光如此,所谓伴君如伴虎,撰写者还需充分摸透皇帝的心思。
为帝王者,往往言辞简略,譬如郭荣命翰林院起草诏令时,就惜字如金。
比如某位官员得到升迁,若他在郭荣心目中的地位不高,郭荣当然不会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透露给翰林学士,通常只会说一句:让某某去做某某官职吧。
那么这篇升迁的诏令就必须写得平淡。
而像王朴这般郭荣的亲信近臣,郭荣要提拔他进枢密院时,也只会说:让王朴去枢密院兼个副使。
这种情况下,提拔王朴的诏令就需要写得更热切些。
其中的度是极难把控的。
这就需要翰林学士彻底揣摩出郭荣命令中的深意,写出一篇符合郭荣要求的诏令。
徐台符自打十年前进翰林院后,就再未出过翰林院,靠的就是能彻底读懂皇帝的心意,经由他手的诏令,篇篇都能赢得皇帝的认同。
而且难能可贵的是,徐台符作为替皇帝书写诏令、出谋划策的翰林学士,却从未有过私心。
徐台符永远都是一心一意地做着本职工作,不与其他朝臣来往过密,也从不举荐后辈。
凭借这两点,徐台符安安稳稳地当了三朝的翰林学士,最终被郭威提拔为翰林学士承旨,并在高才如云的翰林院内,赢得众翰林的一致尊重。
慢悠悠地走出皇宫,徐台符坐上一顶双抬小轿。
在开封城里,未得皇帝特许的官员,是不允许乘轿上下朝的。
哪怕是当朝宰执,也不能例外。
后晋朝时,就发生过宰相因为年老眼花,骑马上朝时不慎摔进水沟的官场笑话。
去年年初时,先帝郭威体恤徐台符年岁已高,特许他乘轿上朝,而当朝的三位宰相以及三名枢密使却都没有此等特权。
乘坐软轿回到自家的三进院落,徐台符刚在仆役的搀扶下走下软轿,就见到小儿子徐颂慌慌张张地向自己跑来。
徐台符面色一沉,高声呵斥:“在家中慌手慌脚的,成何体统?”
徐颂闻言当即慢下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徐台符的面前,满脸苦涩:“阿爹,那个谁又来了。”
“谁?”徐台符毕竟年龄大了,思维有些迟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但见到小儿子苦着张脸,旋即就明白了。
他又来了?徐台符白眉紧锁,手抬了抬,示意仆役松手,并命令小儿子:“你快带我去见他。”
片刻之后,徐台符在小儿子的带领下,进到了自家的会客厅。
刚进门,徐台符就看到了那名正背对着大门,仰头欣赏匾额的白衣男子。
“你是如何进来的?”徐台符压抑着心中的怒意,嗓音有些沙哑。
白衣男子闻言挑了挑眉,转过身,英俊的脸上满是笑容:
“徐承旨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你可是家父的挚友,我家几兄弟的名都出自你手,怎么,就不许我这个做晚辈的上门拜访么?”
从白衣男子灿烂的笑容中,徐台符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善意,周遭的气温仿佛都冷了许多。
“颂儿,立刻去叫护院来,将此人给我赶出去,我不认识他!”徐台符颌下的白色长须剧烈抖动着。
“哎呦,莫动怒嘛。”白衣男子收起笑容,负手而立,神情依旧轻松:“徐承旨年岁已高,正宜保养身子,须知动怒伤肝呐。”
见小儿子依旧像根石柱一样杵在原地,徐台符高声怒吼:“你这臭崽子,还不快去叫护院来!”
徐颂脸上被喷了一脸口水,但依旧没有动身,并扯了扯自家阿爹的衣袖,凑到徐台符的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
徐台符先是狠狠瞪着白衣男子,眼中似要喷出怒火。
在小儿子的劝说下,徐台符很快归于平静。
白衣男子嘴角轻轻勾起:“怎样,徐承旨,气可消了?”
徐台符佝偻着腰,眼珠向上转动,盯了一眼白衣男子,旋即抬手指门:“颂儿,去将门关上,你守在外边,不准任何人接近。”
说罢,徐台符便走向会客厅的主位,动了心火,他有些站不住了。
“是。”徐颂带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白衣男子,便退出会客厅。
见徐台符向主位踱步着,白衣男子上前想要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