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亦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天上当然也不会掉馅饼。
这些朴素的道理,自幼丧父,饱经人间冷暖的吕端从小就明白了。
但在刚刚受到冯吉的青睐和恩惠时,吕端被即将升官的狂喜所遮蔽,未能察觉到不对劲。
这几个月里,因为迟迟未能升入三馆,吕端逐渐冷静下来,也慢慢察觉到冯吉别有所图。
吕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有些小聪明,谈不上聪慧,更谈不上满腹才华。
那么,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自己,为何能得到冯吉的青睐呢?为何这等好事能落到自己的头上?
难道是因为自己替冯吉做了假账?
不可能,这才多大点事,自己凭什么得到如此大的回报?
近几个月来,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吕端。
因此,在今日得知自己即将升入三馆后,吕端非但没有感到一丁点快乐,心底反而生出烦躁,甚至是惊惧:冯吉的能量如此之庞大,竟然能让宰执李谷举荐我!既然他在官场中有如此能量,为何他会挑中我?将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人推上本来遥不可及的位置?
冯吉究竟图的什么?
吕端这几月以来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努力地想找出冯吉的意图,为此他也努力地去与花间社一众社员打好关系,却始终未能融入其中。
至于退出花间社,推辞冯吉的赠予,吕端也有考虑过。
但他早已深陷其中,他有把柄落在冯吉手中,无论冯吉想图什么,他都已经无法拒绝。
这官吕端即便是不想升,也得升了。
在公廨中枯坐一天,吕端心烦意乱,该办的公务也是草草了事,只想捱到放衙的时间,尽早回家。
只有熟悉的家,温柔的妻子,才能给吕端一丝慰藉。
见面前的吕端毫无即将升官的喜悦,李延庆心中疑惑更甚,但脸上依旧挂着笑脸:“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你升官,反正也就这几日了。”
“好说好说。”吕端将桌面整理妥当,快步从公案后走出,来到李延庆的面前,强行挤出的笑容满是勉强:“今日我当真有急事要处理,枉费了三郎的美意。”
“先行一步,告辞。”拱手说罢,吕端便推开门径直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望着吕端匆匆离去的背影,李延庆摇摇头:“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酒没喝成,李延庆只能返回家中。
进了一心院,清洗一番的李延庆正准备吃晚餐,却被嫂嫂吴氏叫了过去。
吴氏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三郎,今日朝中发生了一桩大事。”
李延庆当即就有所感觉,肯定是和吕端升官一事有关。
点了点头,李延庆示意吴氏继续说下去。
吴氏继续说道:“从未举荐过官员的李谷,今日突然举荐名不见经传的吕端升入三馆,可首相范质也想举荐一人进三馆。
今年三馆空闲的差遣就两个,一个早已定好,是去年的状元郎,为了这个剩下的差遣,听闻两位相公今日在政事堂内争得面红耳赤,最后两人举荐的折子都递到了陛下的案前,明日应该就有结果了。”
“高锡?这人我有点印象。”李延庆抿了抿嘴:“但我忘了,他是谁?”
“他你都不记得了?”吴氏略感奇怪地瞥了一眼李延庆:“就是几年前很出名的那个神童,十三岁中进士的那个。”
“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高锡啊。”李延庆恍然大悟:怪不得范质会举荐他,原来是惺惺相惜啊。
自打范质当上宰相后,一个传说就在开封城内不胫而走。
传闻范质出生那天,他母亲梦到神仙赐给范质一支五色神笔。
而范质出生之后果然是一副神童做派,九岁就能成诗,十三岁通晓四书五经,十四岁就能开业授课,二十二岁高中进士。
李延庆对此当然是嗤之以鼻,不过这时候不少人就吃这套,也不知是范质刻意指使人传开的,还是民间某些说书人杜撰出来的。
相比于靠传说成为神童的范质,高锡毫无疑问更是货真价实的神童。
高锡七八岁就能通读儒家经典,十岁便能出口成章,十三岁更是高中进士,比范质那可强太多了。
但中了进士,并不代表能立刻做官,当时的几位宰相见高锡年岁尚浅,希望高锡能在京中待阙两年,至少等到十五岁束发后再为官。
可高锡少年早熟,没耐性再等两年,既然朝廷不让为官,那就去节度使麾下做官。
转身高锡就投到了徐州武宁节度使王晏麾下,当了王晏的掌书记,替王晏掌管文书往来。
显德元年六月,也就是去年与北汉的战事结束后,王晏被调任为西京留守,高锡也跟着到了西京洛阳。
洛阳在此时又称河南府,十七岁的高锡就地任职河南府推官,执掌一州刑名。
可高锡这经学神童似乎并不擅长审案,六月才当的推官,九月就因为审案失实,被朝廷削官发配从军。
李延庆端起侍女夕颜递上的茶碗:“那高锡不是因为按狱失实被发配泾州从军么,他几时回的开封?”
高锡初中进士那两年,在开封城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待到审案失职被发配边疆,转眼间就沦为默默无名之辈,何时进的京李延庆都未曾听说过。
吴氏令侍女退去后说道:“我也是今日才从家父那得知,高锡是年初回的京,陛下正月大赦天下,高锡罪名不深,自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