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天微亮的时候,正是各府中大臣上朝的时辰。青色形入往日一般走过京中最繁华的那条街道,朝午门而去,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少许几个小贩拖着推车缓缓路过。而这个时候,岳相府的大门也慢慢被人推开。
门口两个小厮将醒未醒的打着哈欠,却在看到从门内出来的人之后吓得睡意全无,险些栽倒在地。虽然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但是早晚的气温还是让人感觉凉爽,可这个时候,平日最注重仪表和面子的岳相却穿着一件单衣,背着荆条从府内走了出来。
小厮张着嘴,看着岳相迈着沉重的步伐渐渐走远都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因为昨夜睡得太晚出现了幻觉。
清晨的薄雾在日光中散去,街上的人越来越多,岳相的身影也越发引人注意。他一言不发,三步一叩首,极为坚定地朝着皇宫而去。路上有官员经过,认出岳相之后,惊呼了一声,急急忙忙下了轿子问他原因,岳相也只是摇头,缓缓才说了一句,教女无方,理当受过。
这一日早起的人几乎人人都见证了岳相是如何跪得脚步虚浮,额头滴血,最后几乎是半昏迷的状态被人扶进了皇宫。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后来隐约听说是岳家那位大秀,在宫中犯事,开罪了淑妃娘娘,岳相这才代女请罪。
一时间流言四起,有大骂岳岚不孝不忠的,也有赞叹岳相,身为相爷,竟为了女儿,身份脸面全都弃之不顾,只为了保她一命。总之其中的缘由传的沸沸扬扬,而众人得到的,唯一能够肯定的消息,岳相被连降九级,从正一品的丞相爷,变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鸿胪寺卿。
当日在朝中的官员无一不为皇帝的决定而震惊,除了品级跌到了谷底之外,这也意味着岳相从凉都的权利中心被剔除了出去。岳相,不,岳鸿胪这十几年,甚至半辈子的辛苦因为这一件事全部付之一炬,灰飞烟灭,不少大臣擦着手里的冷汗,默默的在心里决定了一定要管教好女儿,哪怕愚钝无知,也比岳家这胆大包天的女儿好得多。
耳朵更灵敏一些的官员却知道,这其实已经是皇帝对岳家的网开一面了。残害皇嗣和宫妃,那是诛灭九族也不为过的大罪,皇帝现在只是降了岳相爷的品级,并没有做出其他的处罚,甚至连那个闯祸的岳家秀的命都留下了,已是万幸之极。
众人对岳相的倒霉一阵唏嘘,又感叹着淑妃娘娘的大度——因为在皇帝下旨要处斩岳岚的时候,为岳岚求情的竟然是淑妃。淑妃只说岳秀年轻不知事,才会无意犯下这种错误,虽然淑妃痛心疾首,却认为岳秀罪不至死,同时也不想再添杀孽。
皇帝思量过后便应下了,岳相却当众宣布和岳岚脱离父女关系,此后再见就是陌生人了。
这些事几乎已经无人不知,檀清稍一打听对当时的情景就了解得差不多了
裴意听完檀清的话,淡淡的笑了。叶亦宣之所以把那个叫雄的宫女留在宫中,没有带出宫严加拷问,就是想借助皇帝的手收拾岳家,上位者,特别是北祁这一位皇帝,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人窥视,像岳相这样,表面衷心,暗地里却在宫中安插了探子,甚至手已经伸到了宫妃的身上,皇帝怎么会不怒。
可事情却有些出人意料,或者说,皇帝的反应和岳相的应对都让人意外。岳岚残害皇嗣在明,抄家灭族的理由已经放到了皇帝面前,皇帝若是因为岳相的不敬而愤怒,大可以借此机会,顺势名正言顺的灭掉岳家,如此,大概没有任何一个官员会说皇帝残忍或者不公,可是他没有。
岳相的苦肉计虽然做得很完美,但是这出戏成或不成,终究还是掌控在皇帝手中,岳相这出戏唱得好了,也不过是给皇帝饶他一命搭了个梯子,同时堵住了知情人的嘴。毕竟这件事是岳岚做的,跟岳相一点关系都没有,而岳相却因为女儿的一时莽撞,配上了光明的前途,代价也不可谓不重,这样一来,岳岚所犯之罪被人忽略,众人反倒是更加同情岳家。
“真是便宜她了。”檀清颇有些不忿地开口道,她听裴意大致说了宫里头发生的事情之后,就极为恶心那个岳家秀,若是这件事落到了裴意身上,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这件事难道就这么过去了?”檀清才不管官大官小的事情,她只知道,凡属对主子有威胁的东西,都该趁早除去。
裴意摇头道,“不要轻举妄动。”
这件事处处合理,又处处透着不同寻常。其他人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可她却清楚,淑妃和四皇子对岳岚绝对是恨之入骨,可在这个时候,淑妃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为岳岚求情,要知道,淑妃这个受害者开口,比任何人都来得有效。这简直太奇怪了……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淑妃不得不为岳岚求情,留她一命,可这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淑妃连这种仇恨都可以放下?
“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可轻举妄动。”裴意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太奇怪了,甚至让她心生不安。
檀清微不可见的点点头,虽然气愤,但是裴意没有准许的事情,她是不会去做的。
“你主子说得对,这件事蹊跷之处太多,随意动手反而容易落到下乘。”坐在一边的东方澜突然冷不丁开口道。
裴意眉头微蹙,“你怎么还在这里?”
东方澜被梗得说不出话来,什么叫他还在这里,他本来就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