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绵是被一阵刺鼻的木质材料朽腐的气味刺激醒的,他一个激灵,立刻翻坐起来,双手却因为被绑在了身后,双脚也被麻绳牢牢绑死,找不到可以支撑的点,身子失去了控制,再次摔倒在了近乎朽烂的地板上。
夏绵很快感觉到,自己和地面接触的整个后背已经被潮气浸透了,衣服贴在后背皮肤上,像是有条蛇盘踞在上面,可他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
刚才他挣扎着坐起来的瞬间,他看到了一双脚站在房间的角落。
凭借他的第一感觉,那是卓格格的脚。
他背对着卓格格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冷静地确定了,自己已经被人绑走,划为了“消失”的那部分。
不过,自己没有死,算是谢天谢地了。
夏绵记得,当初自己正在翻看着画册,突然感觉后脑一阵凉风掠过,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卡死了他的喉咙,一只手则结结实实地砍在了他的后颈上。
被卡住喉咙的时候,夏绵第一次体验到了死亡的感觉。
不过现在想想,来人大概只是想不叫他因为突然遭受重击而发出声音,才先掐住自己喉咙的。
回想着那一刻濒死的感受,夏绵觉得喉咙还是阵阵发凉。
夏绵如此专注地回想自己昏迷前的情景,以至于叫他自己都感到怀疑,为什么这么专注地想着这个已经成为既定事实、无法改变也无法扭转的过去式?
直到他听到卓格格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才隐约想明白,大概,自己想要逃避的、下意识地绕开不想去想的,就是那个站在墙角的女孩。
卓格格的声音很平静: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
夏绵翻了个身,叫潮湿的后背再次贴上了潮湿的地板,他的眼镜正落在三米开外的地方,没了眼镜,他反倒有些不习惯。
周遭的世界都是那样的清晰也是一样的清晰。
夏绵注意到。她在极力地控制着些什么,以至于她的面部肌肉都不自觉地在轻轻抽动着。
他把视线无力地从卓格格身上转移开来,盯着天花板,把脖子小范围地转动了几下,以缓解后颈处传来的阵阵闷痛,说道:
“你不用紧张。这里是哪儿?不是林家旅馆了吧?”
卓格格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语气依然平静地答道:
“不是。”
夏绵合上了眼睛,把耳朵贴在了地板上,耳畔传来了潺潺的水声。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对于自己身在何处。夏绵已经有了些想法:
“我在溪涧底部。对吗?”
卓格格抬起眼。迅速从夏绵身上掠过一眼,又低下了头:
“嗯。”
这样的话, 就可以解释他所听到的水声以及这木地板的潮湿程度了。
卓格格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回答太简单了,索性把他们所在的具体坐标讲了个明白:
“现在我们在溪涧的底部。距离小溪一百米左右,这是一个荒废了的养林人的房子。”
夏绵觉得躺着实在是不舒服,双手在身后攥成了拳,艰难地寻找了一个支点,一用力,从地板上爬了起来。
他晃了晃依旧酸痛的脖子,心下倒坦然了许多。
被卓格格骗了,是自己脑子不灵光,怪不了别人。如果到这时候还不敢面对这个叫自己失败了的女人,一味逃避,就太不像个男人了。
夏绵看向了卓格格,但卓格格却不敢和夏绵对视,她的头低得更狠了。似乎要把脸埋到胸口里去。
在夏绵的眼里,那个因为做了错事而故意做出一副瑟缩样子的、他所深爱的那个人,似乎又回来了。
夏绵能够感觉到,卓格格似乎真的是意识到自己错了,不像以前是故意摆出来的姿态。
一想到这些,他的胸口仍然闷痛,比后颈处的疼痛更加叫人无可奈何。
他不是个不承认自己的情感的人,他得承认,面对着卓格格,他发现他控制不了自己对她的怜惜,即使这是个欺骗了他的人。
看到眼前不敢与自己对视的卓格格,夏绵在观察了她许久后,选择扬起了嘴角:
“行了,是方宁叫你看着我的吧?”
卓格格尽力地压缩着自己的存在感,也压缩着自己说话的字数:
“是。”
“我不会跑的。”
“我知道。”
“你打算看着我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一问一答中,夏绵无奈地发现,卓格格根本不主动引起话题,他问什么都是徒劳。
他想伸一下现在已经麻到失去了知觉的双腿,可当腿从潮湿的地板上蹭过的时候,噬人的麻木感叫他猛地蹙了一下眉,可一直低着头的卓格格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到了夏绵这个略带着痛苦的表情,她抬起了头,却恰好和夏绵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三秒钟之内,卓格格一时忘了收回自己的视线。
三秒钟之后,她低下了头,恢复了刚才的不抬头状态。
但夏绵有些吃惊地发现,在那短暂的三秒钟里,他似乎从卓格格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种别样的东西。
那是在过去,和神学院毫无关系的、古灵精怪的卓格格看着自己的时候,时常流露出的眼神。
因为这个眼神,夏绵出了一会儿神,随即便苦笑了起来。
总不会卓格格还对自己有感情吧?
即使有感情,大概也是惯性使然,卓格格被神学院调教了这么久,大概也是个演戏的个中高手,偶尔没控制住自己,流露出她过去常常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