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沙在倒属第二排看不清黑板上的字。在原位置上看不清字的不止她一个。每到需要抄写板书的时候,就有两三个同学搬着凳子挪到讲台前面。可这样的挪动对木沙来说,也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了。
虽然班里还没有戴眼镜的学生,但学校里倒有一个戴眼镜的老师,那就是他们的语文老师。身边接触的人中也只有一个戴眼镜,那就是大伯家的小华姐姐。虽然初来时就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上去了一趟她就读的高中,却没让她们因此变得亲密起来。后来,在田间地头,听母亲说要给她准备五十块钱,木沙问原因,这才得知她考上了大学。在木沙专注于自己的喜怒哀乐时,她不知不觉地毕业了。听母亲说,她爸爸花钱走了后门,在市里的铁道部给她找了一份工作。
一位老师、一位职工,戴眼镜自然无可厚非。可木沙这样一个连小学都没读完的小屁孩也要开这份“洋荤”,不免让人有些尴尬。
可看不清东西实在叫人太难受了。有时候,路上远远的有人跟她打招呼,她还暗自纳闷:“这是谁啊?”更重要的是,看不清黑板对学习多少总是有影响的。在目前的生活中,学习是木沙唯一可以自恃的事情,如果这件事情受了影响,活着会让她变得更加无所适从。
于是,辛父带着她去了县城,花五十块钱给她配了一副玻璃镜片的眼镜。店主不无遗憾地告诉她,她的近视已经有些严重了,达到了四百度,以后要经常配戴眼镜了,不然视力还会下降。木沙透过崭新的镜片,难受地注视着店主粗糙如月球表面的脸,对清晰的认同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
现在黑板是可以看清了,同学们惊奇的表情和目光也一同清晰了。初戴眼镜的不适并不比看不清的不适来得轻柔,除此之外,还要承受心灵上由于特别所带来的孤独感受。
于是,还没来得及记清眼镜方圆,木沙就把它冷落在抽屉里,时间手脚辗转,带着遗忘的本性很快将它从这个世界上除了名。
语文老师踱到木沙身边,并同她的视线看了一会儿,把眼镜拉低几分又看了一会儿,扶正眼镜后问她:“看得清吗?”
木沙扭过头,眯眯眼依然不能恢复,“看不清。”
“你不是配了一副眼镜吗?”
“戴不习惯。放着放着就找不到了。”
“这样啊,那你看黑板不难受吗?”
木沙很想回答:“老师,跟你的对话比看不清黑板更难受,好吗?”
不过她还是模棱两可地应付道:“还行吧。”
“你这样眯着眼看下去会加重眼睛度数的。你去第二排吧,帮助帮助王凯,他成绩太烂了。”
木沙惊讶地张大嘴巴,啊,她就这样成了班王子的同桌?!
唉,说起来真是打自己的脸,虽然还不至于被刻薄地冷遇,木沙也在心里把自己速冻了无数回,可她依旧不能跳脱学生时代以貌取人的痼疾。眼睛是小、是瞎,的喜慕,右眼对美女的嫉妒,可一点都没有因此减少、模糊,不过这些都被一层自卑的幕布多少掩去了些明晃晃的伤害罢了。
当然怀着喜慕嫉妒的人不止她一个。木沙倒不认为调到第二排能对她看清黑板有多少帮助(她的凳子都搬到讲台跟前了),更不相信自己能在王凯的学习上发挥什么作用。他会在乎成绩不好吗?他用在乎成绩不好吗?成绩好了才怪,那就不是他王凯了。
当然,木沙没有拒绝,而是怀着受宠若惊、感恩戴德的心情一手提着木叶从大集上买,一手提着凳子挪到了第二排。她心里暗暗庆幸,由于离开了村子上了外村的高年级,不必再背木母用碎布七拼八了,不然,岂不会让这个洋同桌笑掉大牙。
正是这个王凯动不动就散播笑料,读个课文都能胡乱用词,惹得班上的人捧腹大笑。于是不知不觉就把笑掉大牙带成了班里的头号流行词汇。
即将和这样一个搞笑明星做同桌,在换桌的十几步路之间,似乎潜伏着羡慕嫉妒恨的刀枪剑戟,可木沙作为班上的头号圆球,毕竟皮实。也因为这个原因,当她安然无恙地坐到身材瘦小的王凯身边时,空间上的侵占顿时让她感到无比的难为情。
好在,王凯原来的同桌是个男生,倒是希望脱离老师的眼皮,到后面去优哉游哉。对这次换桌也是满意。而且,王凯也出乎木沙的意料,没有送她嗤之以鼻的伤害,而是大方地伸出手,说道:“欢迎新同桌。”
很显然,这是一个极易相处的人,可该以什么方式和他相处,依然是个问题。
此时,木沙倒也大方地伸出自己的大手,象征性地跟他握了握:“客气客气,请多多指教。”在王凯的笑声中,木沙没有感到握手的快感,倒为大小手和男女性别的错位而神伤。
上课铃声响了,体委喊起立时,木沙身后的红梅把她的凳子悄悄往后钩了钩。果不其然,坐下时,木沙如其所愿,一屁股坐空在地上。全班瞬间笑成一片。木沙狼狈地爬起来,回头生气地瞟了红梅一眼,看到她正笑得得意,前两天摔掉一块的牙齿暴露无遗。看到她得意到有点张狂的样子,木沙的气突然消了。她想,红梅的这一招真不错,简直是一箭三雕:既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又多少消解了她的羡慕嫉妒之恨,还成功地引起了全班同学特别是王凯对她的注意。
可自己虽然狼狈不堪,却是她在乎的那种“胜利者”。
这一切都因王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