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中学起,新生开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军训了吧。
青春配热血本就是极美的篇章。在和平年代,有幸不用去体验血雨腥风、豪情万丈,可意气风发算得上每个时代年轻人的青春标配了。
当嘹亮的军歌响彻寂静的操场,当整齐的步伐踏起满地的黄尘,当炎炎烈日烤验着流汗的脸庞,当苦累的抱怨变成离别的哀伤……
这就是这群娇贵学生的开学第一课。
在短短的七天里,他们付出了汗水甚至泪水,也收获了坚忍和友谊。
跟教官分别的那一天,很多女生都哭了。这其中当然不包括木沙。也不及去思索自己的无情冷漠,她正为军训期间在自己身上发现的另一缺陷而苦恼。
宿舍里很多舍友都有一面小镜子,她甚至发现几个男生的桌斗里也藏着小镜子,时不时就偷偷拿出来照着掠一掠头发。
木沙没有镜子。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她早在小学时的照片上就见识了自己不堪入目的胖脸。除此之外,生活中一连串的发现更是把不自信打入深深的自卑之渊中。木沙根深蒂固地认为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自己都没有自恋的资格。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没有一处是木沙值得自诩的。少白头,嗯,跟北方水土不服;粗眉毛,遗传于父亲,不忍苛责;小眼睛,遗传于母亲,无可厚非;近视眼,自己用眼不卫生,又能怪谁;鼻子嘛,归入平凡,略过不提;厚嘴唇,一家人都是,不再多说;大黄牙,山里的水土山里的人,无可逆转;一双粗大手,大鱼际还有一处明显的伤疤,先天后天,已是过往;两条大象腿,偏生了母鸡皮,从此与裙子无缘;一双臭脚,还一宽一窄,脚趾一直一曲,小时生病所致。
每当把这所有拢在一起面对时,木沙真想大声哭喊:“我的苍天啊,我的大地啊,我到底是怎样一个坏人,竟至于如此惩罚我啊!”
然而天地没有任何征兆表示愿意回答她的问题。叫人奇怪更值得感激的是,木沙还有朋友,也没有人直呼她为“丑八怪”而对她敬而远之。唯一的外号“胖墩儿”,虽叫人生气,却也知道里面没有藏着恶意。
现在,在站军姿站得腿抽筋,练习正步踢换右腿就歪歪扭扭立不住时,木沙才又发现自己的右腿膝盖伸不直。
怪不得踢沙包时会用左脚踢,一换右脚就有要歪倒的冲动。原来是右腿根本伸不直的缘故啊。不用说,肯定也是小时候那次生病闹的。木母一边在她肿胀的大腿根抹着猪油,一边念叨着“包包散,包包散,回家不跟妈妈谈”的情景又浮现在木沙的脑海,她依稀记得母亲抹的正是这条腿。
唉,岂止是不跟妈妈谈,这些缺陷掩盖还来不及,还能自卖自夸地向谁谈呢?
在四周无人的时候,木沙会尽力绷直两条腿,然后扭头细看自己的右腿膝盖处。那像被浪峰顶着的裤线清晰地告诉她,这对她的体态有多大的影响。不光如此,这也对她的运动能力有着不可忽视的制约作用。
之前,她发现班上有一位女生跟她差不多一样胖,头上也有白头发。尽管从外表看去,她们的家境有着很大的差距。从女生的言行上,木沙也明白和她做不了朋友。可有她的存在,木沙觉得自己不至于胖得那么孤单,头发白得那么难堪。
可现在,唉!在生命如花的年纪,木沙已经接受了自己不是花,而是一根只会被人无心掐来挽小兔子,然后随手一丢的狗尾巴草。可现在,唉,事实告诉她,你还是一根扭歪的狗尾巴草,即使挽个小兔子,你也不够格。这怎能不让人悲伤呢?这还不是一种可以哇哇大哭出来的悲伤。
这是一道深深的内伤,是心中一大片长着不去的云,再天真烂漫的时刻,都会让她看到自己身上藏着的阴影。
阴影这东西说来也奇怪,它丑,它陋,它见不得人。可它也让拥有它的人感到安心,躲在它里面才感到自在。
正是在这样恍恍惚惚的认识中,木沙无意识地开始搭建属于自己的黑房子。
现在,她已经往里面藏匿了一些羞愧、自卑。
只是,她还没把自己整个儿地关在里面。
不得不说,木沙在这个新班级里还是很活跃的。
有班级就有组织,杨雪被选为班长。这很正常,在她第一天做自我介绍时,下面就有男生吹响了口哨。女生们,起码从表面看来,也没什么好反对的。杨雪美则美已,却没有漂亮女生的坏脾气,对谁都热情和气。
除她之外,陈若梦当选学习委员,吕龙当选纪律委员,沈叶枝当选体育委员,徐鸣当选生活委员。
除徐鸣外,撒眼看去,全是俊男美女。这也不是说徐鸣就长得丑,只是他个子偏矮,年纪看起来也偏小,所以那些明恋暗恋就直接从他的头上飘过去了。
然而,这却阻挡不了徐鸣“跳起来”,表达自己的“爱恨情仇”。他明目张胆地表示,他喜欢陈若梦。
陈若梦在身高上比徐鸣略高一点。卷头发,小小的瓜子脸,大眼睛,笑起来,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
木沙倒不认为她有多漂亮,但谁也不能说她不好看。何况人家有良好的基因。这是陈若梦主动证实的。一有机会,她就给别人看她爸爸的照片。一目了然的,果真是个fēng_liú倜傥的美男子。
木沙对当班干部不感兴趣。即使感兴趣,依眼前的选干标准来看,也没她的什么事。
有时候,木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