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缓行,一路所见皆是满目疮痍。走过那片绿意葱葱的草场,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山峦似刻意保持距离一般,离的越来越远。
只是却从未消失在目之所及处,仿佛在嘲笑两人的无知和无畏。那遍地的尸骸已被黄沙掩埋,偶尔露出的残肢断指都在诉说着兵乱的惨状。
刘又欠每每瞧见,只是冷笑。而那拽着白马缰绳的柳轻眉,却频频摇头。
自那处驻营行至此处已有约莫两三个时辰,两人皆是疲惫不堪。只是刘又欠显得更加疲惫,那驻营前惨剧的罪魁祸首,无一例外都在指向他。
可是,他没有承认,但疲态无法掩藏。
柳轻眉此时已没了那戳破的心思,因为眼前出现了更值得、更紧迫、更要命的事情。
两人一马一狮,行至一处寻常土坡。若是往常,也就跨而上,轻轻松松便翻了过去。再不济也不会走到此处,非要翻越这不高不低的土坡。
只是两人眼中所见,却是一阵头破发麻。眼前除了这处土坡外,皆是被拒马所拦,左右四望目之所及数百里,皆是如此。这些拒马看着还有些泛新,许是刚扎不久,用以拒敌。
若只是如此,也不会让两人头皮发麻,一个天狱司司首,一个后周使者,怎会被如此小场面吓住。只是眼前的并非小场面,这才迫使两人往后撤了数十步,才勉强停了下来。
那刘又欠尚且还好,只是不住喘气缓解紧张情绪,而那柳轻眉则是贴在银鬃白马背上,不敢瞧着眼前场景。
若是要仔细算来,这数百里长的防线上,按一里两桩拒马来算,少说也有四五百桩之多。而那一桩拒马便是由数十根木枪捆绑而成。不算那扎入地面的尖头,一桩也有七八根之多。
按照这个排算,也由不得两人不如此大惊失色。
因为,那每一桩拒马的木枪上,都稳稳当当插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刘又欠心中一合计,竟有四五千众!而且一颗颗皆是死不瞑目,就这样被钉在拒马之上,遥望着姗姗来迟的两人。
夕阳在余晖的怀抱中缓缓下坠,那拒马下的黄沙不住随风翻腾飞舞。似在向那坠下的夕阳挥手告别。卷起的沙浪已莫过两人膝盖,而刘又欠和柳轻眉已看呆,竟是浑然不觉。
那本是嚣张跋扈的沙狮,此时也如一只乖巧的小狗,蜷缩着爪子,挨着刘又欠瑟瑟发抖。动物的本能往往是这么真实且直接,对危险的感应亦是如此。
那驮着柳轻眉的银鬃白马,突然四腿一弯,也学着那沙狮一样,蜷缩起四蹄,将脑袋扎进黄沙里,瑟瑟发抖。
两人不知那土坡后有什么,亦不知这数百里“惨绝人寰”的始作俑者是何人?但他们知道,将要迎来的是一场生死相搏,不死不休的苦战。
刘又欠轻拍了几下狮头,沙狮不情不愿地起身,缓步跟上。刘又欠双手双脚贴地,状若寒蟾。手脚并用往土坡爬去。待将要越过那土坡时,又猛地缩了回来。
就像被人捏住脖颈的乌龟,拼命想缩回龟壳中。柳轻眉用双手挡住眼眸,从指缝间瞧着这一切。她在强迫自己接受,好让心境快些平复。
若是在此地呆的太久,恐怕会得了那失心疯。天边快要消逝的余晖,也将一抹透骨阴寒推到了两人身前。而这两人竟是那般无助,不得不去拥抱这让人生厌的寒冷。
刘又欠翻身躺在土坡上,喘着粗气。那沙狮抬起狮爪,不住地拍着刘又欠一起一伏的胸膛,似在安慰。可这土坡后到底有什么,竟能将一位生死看淡的江湖中人,吓成这副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