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这“当湖十局”乃是清乾隆四年时,围棋国手范西屏、施襄夏于浙江平湖对弈所成,据五代晚了九百多年,如此想来,这棋局怎会出现在此,莫非有人刻意为之?
顾醒眼见此局,无论如何审视都瞧不出些许端倪,先唐围棋被世人尊崇,国手之流更是手万人敬仰,但随着晚唐动荡,五代烽烟,曾经的辉煌已然不复存在。
虽有诸如后唐高辇,后周李成以及前蜀花蕊夫人、欧阳炯、吴越钱俶等围棋国手,星辰璀璨,但终究不复当年那般,如日中天,已然凋零。加之晚唐动荡,世风日下,人品卑浊之辈屡见不鲜,围棋国术亦受其扰,何来如此精妙对弈?
此时顾醒、零陵眼中的这句对弈,可谓是,“落子乃有仙气,此中无复尘机,是殆天授之能,迥非凡手可及”。单从棋局来看,关键之处杀法精谨,惊心动魄,可谓登峰造极,出神入化,将中国围棋的高远意境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这种种格局和精妙,都是后唐乃至晚唐时期不可能也不会存在的,所以顾醒凭借前世记忆推断出,这必然是“当湖十局”中的一局。
此时的他,身处局外却不得不陷入局中,亦然九百多年后的两人,在感叹对手神之一手的同时,也为自己扭转乾坤费劲心机。
终于,顾醒落子生根,黑子点在六九之上托起二路,局势瞬间逆转。
周遭云雾如渐沸温水,开始翻涌起伏,置身高台的两人却是觉着地动山摇,踩在这四方高台上如踏在一方豆腐上,软绵欲坠。
可那高台正中的棋盘却是纹丝不动,那棋盘之上的黑白子亦是岿然不动,顾醒见此连忙朝零陵喊道:“抓住棋盘,快。”零陵哪敢怠慢,一下子扑到棋盘旁死死抓住。
顾醒则是一阵摇晃后也跌落到棋盘旁,牢牢抓住不肯松手。
而这一记落子,除让这高台动荡不已,也让随后而来的墨野等人深感心惊。三人本是行走在笔直大道上,突然一阵地动山摇传来,只能蹲下稳住身形。
此间毫无依仗可攀,更别说云雾之中那一眼无法看穿的存在。
此时此刻,在石柱底层,亦有两人端坐期间。只是这动荡对他们而言并无影响,反而面露欣慰之意。
只听其中一人言道:“第五疾,这是何故?”
那名为第五疾的老者,端起石桌上的一杯清茶,递给对面神情略显紧张的男子,自己又倒上一杯,才开口答道:“郁帅有所不知,此间种种,皆是夫人所为。”
那男子手中茶盏刚递到嘴边,怎料第五疾道出了这一番话,不久前杀人时还纹丝不动的手,突然开始颤抖了起来。第五疾自知失言,却没有半分悔意,为男子接下茶盏后,又幽幽一声叹息。
“莫非,你藏身观海阁,就是为了今日?”男子本就有些憔悴的面容显得更加苍老,但却是问出了一句本该在十四年前就应该问出的话。
第五疾将手中清茶一饮而尽,眼神中满是仇恨,“我本该在十四年前与那贼人一同赴死,可最终却苟且偷生,便是要等少主归来。”
男子闻言亦是一声叹息,“我又何尝不是呢?”这一句“何尝不是”道出了太多心酸和愁苦,亦是对当年之事的不忿之情。
那地动山摇地声势渐渐消散,逐渐悄无声息,此间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被唤做郁帅的男子,终究还是轻叹一声,“第五疾,罢了,那夫人是否留有后手,需要我等来办?”
第五疾仰头望向穹顶,仿佛他口中之人正在俯瞰他们。只是容颜已改,初心未变。
良久沉默后,第五疾才答非所问道:“郁帅,可知我为何要假扮您?”
男子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角,用手狠狠捏了捏鼻子,盯着第五疾,认真地摇了摇头。第五疾突然开口笑着说道:“因为我一直都想成为您,做曾经不敢做的事。”
“那你怎知,是我所为?”男子略有诧异,却还是问出了这一句。
“我不知,我怎会知晓。但我知道,无论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行这非常手段,都是我等旧人。所以,我要引出你,但却不想那么快,因为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完成当年未完之事。”第五疾言此,已是满目泪水。
男子望着已是泪眼婆娑的第五疾,思绪回转二十年前,当年的他们都那般意气风发,随着将军南征北伐,亦与夫人结下了身后的友谊。
这在那动荡的年代本就是不可能之事,可夫人力排众议,从顾府家奴中提拔两人,才成就了第五疾和郁天风。
这两人本是顾家家奴,是一辈子都只能背负奴籍的贱民,可当林诺华第一次来到顾府,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自此,二人便死心塌地跟随将军一同征战,立下赫赫战功。
后来,林诺华与一群江湖中人交好,说要一起游历天下,自此便了无音讯。待再次出现时,已是那观海阁的主人,与顾家将军顾闫勋也从挚友变为恋人。
可谁曾想到,世事难料,乱世庙堂与江湖一样,瞬息万变,待林诺华诞下麟儿,便再次消失无踪。
有人说是顾府将其杀害,有人则说是错付顾闫勋最后郁郁而终,也有人说是李存勖求而不得便下了杀手,还有人说林诺华最后见了明月楼主一面,便消失不见。
但第五疾和郁天风在林诺华消失前,皆有过一次单独会面,至于私谈内容不得而知,但两人皆在十四年前的那场惊变中得以存活下来。
唯独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