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醒自觉失言,摆了摆手,“我并无诋毁斥责之意,只是感慨这重塑江山社稷的大事,若是成了,必然名垂千古,若是不成,或许就会背负千古骂名。”
两位顾府旧臣闻言默默点头,皆是摇头叹息。
郁天风紧了紧衣衫,弯下身敲了敲膝盖,怅然道:“谁会想到,曾经薄甲杀敌七百里,今夕夜风扰吾膝。若是顾将军在此,必然不会为此等小事所扰,他心中唯有天下,唯有黎民百姓。”
“但他是否辜负了我阿娘?”顾醒没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让两位顿足感慨的老者微微一愣。
“如果说因为家国大义轻了儿女情长,那确是负了夫人许多。”这次开口的是那第五疾,或许因为知晓来龙去脉,才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慨。
“但夫人何等奇女子,又怎会在意这等小事,夫人言行举止与我等皆有不同,仿佛九天仙人入凡,但却并非为了江山社稷,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纵然顾将军一心戍边卫国,夫人却几乎没有怨言。”郁天风极力挽回顾大将军颜面,担心顾醒多心。
顾醒眼神中多了一抹莫名色彩,忙不迭追问道:“我阿娘又是怎样一个人?言行举止有何不同?”
两名顾府家臣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夫人最常念叨的一句话是‘瞧这倒霉孩子’”。当这话脱口而出,两人仿佛又找到当年那种闲暇乐趣,一扫陷入过往的阴霾。
瞧着顾醒一脸错愕,第五疾接口补充道:“夫人说话总是这般‘没大没小’,但却没有丝毫不敬,反倒深得顾老夫人欢心,若非老夫人极力撮合,也没有这一桩因缘。”
顾醒从言语中抽丝剥茧,顾老夫人当年怀抱他的音容笑貌又浮现而出,不觉嘴角浮现笑意,似乎当年的美好,从未淡忘,深藏在记忆之中。
“那劳烦两位叔父,将当年之事细细讲来,有劳。”顾醒或是觉得这一问一答有些繁琐,便提出了这么一个看似合情合理,却要让人重新揭开旧伤疤的提议。
两人皆是一声叹息,本想娓娓道来,看来时不我与。
顾醒自觉此言过于沉重,抬头笑道:“两位叔父宽心,若是适逢不愿过多提及的过往,可只言片语带过,我只想了解所有尘封旧事,以定我心。”
这次没等郁天风先开口,第五疾已然说道:“如少主愿,那便由我先行讲述,其间有未详之事,还请郁副帅从旁补充。”
郁天风漠然点头,有些事埋藏心底多年,终究是躲不掉,说出来,便是解脱。
顾醒已然回转身来,盘膝而坐,示意两人如他一般。三人围在草坡上,开始讲述起当年那段峥嵘岁月和意气风发的过往。
此事还需从朱温灭唐开始讲起。
当年我等皆是先唐府兵兵卒,晚唐已非初唐盛世,兵乱四起,更有诸多贼子野心勃勃,其中就以朱温、李克用等人最为肆无忌惮。
因多年前安史之乱动荡大唐根本,导致大唐至玄宗起便开始由盛转衰。原本空前繁荣的大唐江山,摇摇欲坠。曾经得以践行的均田制被地方官吏枉顾,以至于固田而安的百姓流离失所。
由此而起,流民四散,大唐庙堂却依旧我行我素,玄宗被杨贵妃蛊惑,夜夜笙歌,对世间百姓疾苦置若罔闻。
随着庙堂与世间的逐渐割裂,那些狼子野心之辈便逐流而起,开始培养起自己的势力。当年我等不过无名小卒,纵然有心却是无力。
加之玄宗后期奸相李林甫当道,把持朝政十九年,将本就岌岌可危的大唐庙堂搞得乌烟瘴气,更让这庙堂尽失民心。加之折冲都尉府日渐势大,拥兵自重,自立一方已是大势所趋。
随着持续其后庙堂持续动荡国本,虽是平息安史之乱,但所造成的创伤已是无法痊愈。随之而来的便是重苛赋税,压得底层百姓叫苦不迭。
于是乎,黄巢之乱由此而起。几乎一夕之间山呼海啸,大唐江山大势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