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主已然没了当初一人独行七百里入敌阵,取上将首级的豪迈,也没了醉卧沙场谈笑风生的洒脱,他现在有了畏惧,便不再是神,而是一名凡人。
这些年后唐各处兵乱渐起,而他只是困守深宫不出,对着江山社稷置若罔闻。虽不知何意,但却与当初的意气风发,问鼎天下背道而驰。
他们入伍从军,是为了光复李唐江山,秉承着这个信念的坚守,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但在这最为关键的一次乱战中,国主却选择了怯战。
所以,这名军士选择了明哲保身,也希望他手下的兵士能够苟活性命。在乱世苟活,并没有错,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父母家人,对得起自己。
所以,当所有人望着他的时候,身旁燃烧的火焰和烈日炙烤已经不能再动摇他的内心,他眼框中渗出泪水,吼出了他今生最为正确却最为致命的决定,“弃守!”
这一声令下,如久旱逢甘霖,浇在黑袍老者心上,也让好不容易树立起的信心在顷刻间土崩瓦解。黑袍老者仰头长啸,那众黑甲铁尸开始更加疯狂的冲击城门,城门摇摇欲坠。
与那侏儒怪物战在一起的纳兰,分明也听到了这一声绝望的怒吼,只瞧见那名军士冲出人群,提着横刀从城墙上跃下,杀入那群黑甲兵士中。
他要救下其他人的性命,但他自己却选择了与这座北城门共存亡。
这无疑是一次艰难的决定,因为一个人的牺牲太过于微不足道了,或许在下一刻便会被人忘记。
但当那群兵士回过神来,他们并没有遵循“军令如山”,而是一个个目光坚毅,如那名军士一般,纷纷从城墙上跃下,冲入黑甲兵士的攻势之中。
那名先行一步的军士已被撕成了碎片,被那众黑甲铁尸践踏着他的残破尸体,就这么一脚脚地踩进被炙阳烤得有些龟裂的土地。
鲜血溢出又蒸发,偶有几缕夏风吹过,带起那外稀疏平常。
他们本可继续坚守下去,等待着那不知会不会来,或是信念坚守中的援兵。但所谓的援兵,却在城外原地不发,只是遥望洛阳黑烟,沉默不语。
这便是残酷的现实,救与不救,是一个问题。
倘若救了,没有救下,便是去送死,有去无回。若是救下了,死伤殆尽,无人知晓,有何意义?若是大胜,国主没有厚恩赏赐,只道是寻常行事,又当如何?
此时乱世天下,愚忠不可取。
北城门外的纳兰,看着城头上的那众兵士一个个跃入城下黑甲兵士之中,本是古井不波的心境,还是荡起了阵阵涟漪。他不知道,是何种力量支撑着他们做出这等悍不畏死的举动,又是何种精神,让他们胆敢如此前赴后继?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只能护住李存勖一人的安危,所以他也选择了退去。
一剑刺向那侏儒怪物的头颅,随即顺势抽身离开。那侏儒怪物还要追赶,被黑袍老者呵斥才停下了身形。但眼神中分明有一抹厉色,稍纵即逝。
黑袍老者恍若未见,只是不断催促怪物加入攻城大军中,想要快快破门而入。
殊不知,在这座彼时东都,如今后唐国都洛阳,已被多方势力盯上,虎视眈眈。而黑袍老者这一支,太过微不足道了。
但已经被胜利冲昏头脑的黑袍老者,早已没有当初的气定神闲,有的只是对登堂入室的渴望。
当北城门破的时候,黑袍老者几乎喜极而泣,但他还是强行压下了心中激荡,抬手一挥,对高承英说道:“承英,破城!”
高承英疾步前冲,身后赤甲有意避开黑甲铁尸,就这么两拨人马,一黑一赤,从北城门蜂拥而入。
高承英走过北城门,并未继续向前,而是伫立等待,等待黑袍老者的姗姗来迟……当两人四目相对时,黑袍老者扯了扯嘴角,语重心长地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
高承英沉默不语,只是抬头望向天际,此时炙阳正盛,照耀洛阳城中的每一寸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