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红条纹相间的颜色上,是用硬木凿出来的一盏灵灯的粗糙轮廓。
浑浊的蜡油在安静的燃烧着,毛糙的灯芯时不时炸开一道如棉絮般的星火。
安魂曲,镇魂歌,包浆木鱼的敲击声,在沉重的空气中荡开。
寒博望着四周,神情麻木,动作僵硬。
空气中涌动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尸臭,这两股气息就像粘稠的外壳,紧紧裹在寺庙的上空。
寒博每次呼吸,肠胃都要难受的抽缩一下。
“又一具。”
寒博走到被拓宽的寺庙门口,宽敞的青石地面上,堆积着大量等待运送的尸骸。
他们并不完整,甚至很多尸骸露出了黏腻的内脏。
他们很沉,明明没有多少重量,但每次抬起这些尸骸,寒博都觉得沉重。
风雪顺着衣服缝隙钻进来,手指跟脚趾早已没什么感觉了。
僵硬的尸骸在雪地上,拖出一道道歪七扭八的痕迹,就像孩童随手的涂鸦,描绘出了一幅幅死亡的画卷。
走过前殿,走过僧居,到处都是白色与红色交织在一起。
一名瘦弱的老者在地面上挑挑捡捡,神色疲倦,皮肤就像被烫过的鸡皮,皱皱巴巴的堆积在一起。
“喀嚓。”
可能是拖动的姿势不对,一截手指被卡在了地缝上。
寒博像是没有看到,依然麻木的拖着尸骸前行。
老者冷漠的看了一眼,伸手捡起断指,就像捡牛粪一样随意扔进了背后的篓子里。
两人都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交汇。
他们就像活在两个世界里一样,寒博拖运尸体,而老者则是捡拾掉落的尸体零件和清理怎么也擦不干净的血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叛军将近半年的围城,城里人出不去,城外的进不来。
食物匮乏,人心不稳。
那位伟大的,喜欢自我标榜的浔阳灵侯石敬塘。
在叛军围城前,就放弃了自己的责任与使命。带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还有那些娇妻美妾,干净利落的跑路了。
如果不是退隐还乡的浔川石将军挺身而出,联系上了城外卢峰山上的炼灵修士,一起收纳流民,组织守卫,想来这座坚城早已成为废墟了。
穿过僧居,后面就是宽敞平整的后院了。
本应是念斋礼佛,得大自在的清净之所。
可此时,这里宽敞的后院之中,堆起了好几座高耸的骸塔。
残肢断臂就像点缀在骸塔上的装饰物,底座则是一根根青白的手指与眼珠,或是某个人的头皮血肉。
除了寒博,还有很多刚招募的新兵在处理尸骸。
他们同样神情麻木,动作僵直。
费力的把尸体拖上骸塔,寒博望了一眼骸塔顶端漂浮的那盏灵灯。
它散发着微微的波动,连接着寺庙里的这些骸塔。
告慰死者,本是庄严,肃穆的一件事情。
但死人太多了,仪式也从最初的庄严,变得简陋快捷起来。
叛军围城前三月,人们在川石将军的带领下顽强抵抗。
那一次次的高烈度攻防战虽然死了很多人,但大家一直渴盼着帝国援军的到来。
三个月后,老弱稚童开始大量死亡,食物危机出现了。
再一个月,青壮也开始死亡,局势越发凛冽。
再一个月,就连那些深宅大户,也开始出现凄惨的哭喊。
可即使如此,上天好似也不愿放过这些可怜人。
暴雪降临,把原本就动荡不安的局势,彻底推上了悬崖。
混乱,兵变,崩溃,甚至还发生了易子而食,黑夜肉市一样的残忍行径。
更让人绝望的是,原本可以守护众人,高高在上的炼灵师们,反而死得最快最早。
要知道他们可是能几月不食不饮的炼灵师啊,就算发生了食物匮乏的危机,就算是发生了可怕的瘟疫与混乱,他们也应该活到最后才是。
可现实是,他们死的最早。
因为叛军内的炼灵师早已为这些城内的同行们准备了大礼-离魂蛊。
它们对普通人没什么威胁,反而是那些灵魂强大的炼灵师们,在无声无息间死在了它们手下。
这曾经造成了炼灵师们的一度混乱和恐惧,最后发现离魂蛊的不是什么高人,反而是一名以卖唱为生的老瞎子。
当老瞎子以简单的方式证明了离魂蛊的存在后,一起跟老瞎子生活了很长时间的寒博是惊愕的,感到了一阵阵不可思议。
多亏了老瞎子,城内炼灵师不再有损失。
也多亏了离魂蛊毒,如果不是它能污染灵魂,这些普通百姓死后也没资格进入安魂阵中,享受灵魂安息的待遇。
一边胡思乱想着,寒博一边往前走着。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走回了骸塔前。
为什么走回来?寒博不知道,也许是内心仅剩的那点儿光?
刚才进入安魂大阵时,寒博发现他拖动的那具尸体没有彻底死去。
那是一具少女的尸体,她紧紧蜷缩着,把自己团成了一颗球体。
那双苍白的小手攥在胸前,怎么也掰不开,摸上去就像一块冰坨子。
那微弱的灵魂波动,几乎消失的呼吸,让寒博无法扔下她。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儿?死了不是更轻松吗?
寒博在不断的质问着自己,可脚步却越发坚定,再次走进了安魂大阵。
.....
鹅毛大雪飘荡着,灵灯微弱的波动在持续连接着几座骸塔。
炼灵师们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