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慎俯下身,侧坐在冰涯身边。
九道天雷,凡人渡劫。
于慎轻声道:“君父没有料到,凤九幽竟能招来飞升天雷。”
“不怪君父。”冰冷的泥水中,冰崖微弱又急切的声音道:“凤九幽以逆天丹药,强行提升修为,才招来飞升天雷。这事谁也没有料到的事。”
说罢,他将焚天炉祭出,托在手心:“我灵魂破碎,焚天炉物归原主。”
于慎自冰涯掌心拖起焚天炉。问:“我若抱你,会加剧你灵魂破碎吗?”
这个面若霜雪、不苟言笑的年轻护法,竟露出了孩童般羞赧的笑。他道:“我一直想让父君,再抱我一次,就像六岁那年,我们初遇。”
于慎抱起冰崖,靠在他腿上,问:“你害怕死亡吗?”
冰涯道:“不会。为君父而死,是我毕生的荣耀。”
于慎又问:“痛苦吗?”
冰涯道:“君父说过,建立一片不看出身,不分男女,所有人随心自在的乐土,冰涯能出一份力,甘死如饴。并不觉得痛苦。”
他又道:“凤九幽不能死,我以炉鼎之力,保住了他的灵魂不碎,不过他的魂魄被锁在焚天炉内,可任由君父操控。”
灵魂的碎片飘出体外,冰崖缓缓闭上双眼,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于慎托手,焚天炉自掌心生出,他念诀,焚天炉内一蓬火焰腾起。
云轩提醒道:“君上,焚天炉里,有凤九幽的神识。”那可是冰崖牺牲生命换来的、控制凤都的利刃。
于慎道:“已焚化。”
云轩倒抽了一口冷气。魔君这个表情,他见过。龙母鬼姬故去之后,他在魔君脸上,一次又一次见过这种表情,仿佛冰层下艰涩流淌的泉水,平静、压抑,隐藏能吞噬一切的狂怒。
于慎托手,焚天炉在他掌心不断放大,将冰崖肉身和灵魂纳入其中,轻声道:“理想需要牺牲,但这个人,不必你拿命去换。”
焚天炉在他手中不断缩小,直到不盈一握。他垂眸,看了一眼炉内,覆掌将焚天炉收入经脉,道:“就让焚天炉与你一同沉睡吧。”
云轩道:“君上,那这凤都?”
“凤都会有更好的安排。”
于慎说着,依旧坐在湿漉漉的泥地上,缓缓道:“二十三年前,我在尹州的街市上看到冰崖,当时,他还是个六岁、满身脏污的孩子。他身前,摆着一个字迹工整的招子,写着算筹十文。”
云轩听得,也索性一同席地而坐,问:“然后呢?”
于慎道:“有人觉得新鲜,上前来询问,不过是好奇想考校他。我见他拨弄算筹间,隐隐有灵力流转。
“等人群散尽,我问他为何流落街头。他说家族不容。
“他的母亲是尹州一个小仙门的低等女修士,与家主双修生下他,却被主母兄弟不容,父亲也薄情无义,以至于母亲死于非命,也无人在意。各中艰辛,不言而喻。
“我说,我正在建立一片乐土,不问出身,不分男女,人人随心自在的生活。他便请我收留,并誓言效忠。
“我应允,并告诉他,我有一子,出生即离世,与他年纪相仿。他从此唤我君父。我赐他一尊焚天炉。
“他苦修灵力,十年过后,终于召唤出了焚天炉。成了我的护法。
“又是十年,为了梦中乐土,他付出了自己的所有。这条路,只要继续走下去,就一定还会有流血牺牲。”
云轩静静听着,直到于慎说完,他的眼角不知不觉已经发红。他道:“君上,我的心,与冰涯相同。我生而为魔,自幼修习的是魔功,却从未无故害人,父母亲与我隐于山林,打猎耕作,却被所谓的玄门正道无端屠戮。这样的世道,早该变一变了。”
于慎抬头,望向前方的天空。
路漫漫其修远兮,我吾将上下而求索。
瑶儿,这条路,因你诞生,因你坚持,就算不惜一切,我也要走到尽头。
焦黑的废墟之上,一个男子缓缓落地。他手持一把折扇,踏着幻影步走来。走到于慎九尺之遥,一展折扇,站定。
于慎对着来人道:“凤都,交给你了。”
云轩眸光一翕,来凤都之前,他做过调查,看此人特征,正是临风仙尊。
临风仙尊微微颔首,静静地站在那里,环视周遭。
整座凤府,雷电击毁,成为一片焦黑,橼柱折断,房屋垮塌,府中所有人,都无一例外,被烧成焦炭。
他道:“凤九幽虽然资质平庸,心思玲珑,其实却是个不服软的硬骨头。”
又道:“凤九幽以为引来天雷,击破琉璃壁,就能离开凤府,将天雷引走。只可惜,他以旁门左道得到的修为,根本不足以招架天雷,更有冰涯不要命的缠斗,使他计划落空。”
于慎起身,道:“再会有期。”携云轩一起,身形慢慢化作虚无。
临风仙尊站在凤府焦黑的残垣断壁之上,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希望与豪迈。
凤九幽神识被焚天炉毁去,几个幸存者也被焚天炉及天雷重创,这些珍贵的棋子,足以让他缔造一个新的王朝。
“凤府遭了天雷,只留下家主和少数几个幸存者!”
青云凌府,凌戈在得到这个消息后,震惊得无法自已。凤府虽开府不过二十年,但是壮大速度极快,如今更是如日中天,怎么突然遭了无妄之灾。
他立即道:“吩咐凤都的耳目,细探。”
“是。”那弟子领命,后退。
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