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西侧橱柜上一台黑色半导体在低低吟唱着。黑匣子内播放的,是梅大师的京剧《贵妃醉酒》。
周佛瀚背对着楚远乔,跟着黑匣子的京剧调调轻轻打着拍子。
楚远乔看不到他的神情。
远乔抬眸,斜对面书橱镜子里,那副黑框眼镜后的凛凛眸光。那眸光忽闪着,黑白分明,冷漠而犀利,寒意扑面而来。
楚远乔心内一凛,前额上汗珠细细渗出,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为何要离开警察局?”
“楚秘书,你不必紧张。”
楚远乔的慌张和窘迫,没逃过周佛瀚的眼睛。
周佛瀚转身,似笑非笑地望他一眼,端起茶几上的碧螺春呷了一口,
“你不是第一天跟我做事,我们应当推心置腹聊聊。今天,我不是你长官,你也不是秘书,就当我是朋友,说错了,我不罚你,尽管大胆说!”
他还在试探,不能让人久等。
“陈局长对我不错,我为何要离开他?”
楚远乔镇定下来,抬眸,“卑职以前斗胆说,认定了周长官,觉着跟着长官会更有前途。这话是真心的,一点都不假。
陈局长人不错,与我岳父的关系好,跟着他不说吃香的喝辣的,温饱肯定是不愁。但,他的局限也在这。
我还年轻,应该有作为,有更多的选择,也很正常。现在就赖在警察局混吃等死,这样的日子也太乏味了。”
“嗯,听出来了,你很不安分!”
周佛瀚的语气是淡淡的;听不出他对远乔说的话,是赞同,还是厌恶。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既不违背道义,也不违反做人的准则。选择不同而已,也没有伤害到谁,为什么不可以?”楚远乔目不斜视。
“这能不能说,这山望着那山高,得陇望蜀、见异思迁?”
周佛瀚板着脸,“他日,若遇见更有能耐的人,你可能还会另作他想了?”
周佛瀚是担心,他日后改弦易张,担心他不够忠诚?
楚远乔立时起身,立正道:“长官对政局的把控精准,所做出的杰出贡献无人能及。对局势的审时度势,有几人能达到?观今日之中国,有几人能超过长官?
试问,您这样大智慧不追随,卑职岂不是没眼力,不知好赖了?”
“嗯,说下去!”
周长官的脸色瞬间和缓。
这吹爆了的彩虹屁!
楚远乔暗暗佩服自己。这一通大吹大捧,周佛瀚内心甭提多舒畅。
不过,为了竖立长官面子,在人前的权威,周佛瀚偏要装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年轻人,到底是见识浅!比周某有能力,更智慧,眼光独到,见识远的人多得很。”
他的脸色是和悦的,“你能够看到当今政坛的局势,说明你这年轻人有头脑。你,也是不甘平庸的,你的野心也不小哦。”
“长……长官,”
‘野心’一词被这样说出,远乔变得磕巴起来,“卑职跟着长官,沾了些光彩,……只管认真做事,哪里来的野心?”
“承认自己有野心,并不是什么坏事。”
周佛瀚笑一笑,很不以为意。“关键是,你要想好下一步该怎么走。你是按部就班,唯唯诺诺做事,还是多动脑,积极主动出击?”
“出……出击?!”
楚远乔瞪着他,愕然,“卑职愚钝,实在不知啥意思?”
周佛瀚这样说,让他难理解。
“这词,不能单纯从字面上理解。”
周佛瀚低头喝着茶,脸色平静,目光却是阴沉的。“你呢,要有思想准备,做事不能拘泥于形式,要懂得随机应变。”
“……”
楚远乔更不明白了。
嗯,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不能说明白点,到底是啥意思?
两人都不出声,好一阵子沉默。
书房门紧紧关着的,没有一丝流动的气息,空气仿佛都凝固起来。
“长官,……我,……”
远乔张张嘴,又停住,到底不知说啥好。
周佛瀚凝神在想事,大概也感受到不对劲。
他抬眸,“今天,就是朋友之间的闲聊。我也不过随意说说,不要有心理负担。你是我的秘书,知晓长官的意思,是你该做的。我交待你做的事一定要做好,不能马虎。”
远乔道:“长官放心!卑职一定鞠躬尽瘁,……”
这时候不要嫌弃土话肉麻,什么样好听的,尽量说出就是。
“好了,用不着表忠心。”
周佛瀚抬眸,挥手示意他坐下。“接着刚开始的话题,我们说说正事。”
“啊?……哦。”
楚远乔抬头,又低下头。
感情,方才那许多的话,并不仅要试探他的忠心,还有别的什么,……见识,勇气,胆量等等?
“作为秘书,不仅仅负责一个警卫连,还应组织一支特殊武装力量,以备不时之需。”
周佛瀚抬眸望着他,脸色很凝重,“从现在开始,应着手物色人选,这些人忠心,身手不错,有胆有识,能出其不易制敌,………”
周佛瀚慢慢说道着,楚远乔掏出一个小本子,一条条仔细记下来。
楚远乔并非记性不好。相反,只要听过的东西,他几乎是过耳不忘。
他从没做过秘书,得像个新任秘书的样。
这认真的做派,更像一名称职秘书。他,不单单是为了讨巧,也是让自己慢慢融入角色。
周佛瀚说完,楚远乔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