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待陶洁骑了她的踏板摩托车去聚香坊上班,高崎就在家里忙活开了。
他把昨天挑好的,那些以后升值潜力小的银元,弄了个小木箱子装上,放到面包车里,又从那个铁皮工具箱里,拿出两根柳木的擀面轴来,也一并放到面包车后面。
这个时候,好多城市还不通高速。一些偏僻的道路上,特别是晚上,经常有拦路打劫的。他叫上赵迷糊和他作伴,也是怕碰上这些打劫的。
从现在就开始承担模具分厂那一百多号人的工资,他就得尽量多卖一些银元。
银元不能在一个地方卖了,他就得考虑着多跑几个城市。
离过年还不到十天,时间太紧,他就只能和赵迷糊轮番开车,连夜赶路。
这都是让孙继超这家伙给害的。
到赵迷糊家里接上他,两个人一路开车向南。
南方的城市发达,银元卖的价格也高一些。
不让赵迷糊带他的猎枪,是怕路上碰到公安检查,可不是说路上就没有危险。
当时的苏北地区,一直到山东南部,那些偏僻的山路上,经常有人在夜里设路障劫道,不少跑长途的司机都吃过亏。
不过两个人都是在道上混了多年的混混,艺高胆大,也并没有把这种危险放在眼里。
赵迷糊没事干的时候,也经常有跑长途的司机找他押车,有不少走这种危险路段的经验。
高崎并没有打算瞒着赵迷糊,路上就把出去卖银元的事跟他说了。
至于银元的来路,他只说是平时到农村里收的。
这个年头,还能从农村里收上银元来?赵迷糊肯定不信,但他也不会表示出来。
道上混的人,各有各的道,最忌讳别人刨根问底。
不过,高崎说起来卖银元是为了办个海鲜市场,赵迷糊倒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路子。
他坐牢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不错的狱友,就在海边的渔港里管渔船,如果高崎去海边进海鲜,可以去找他。
这做过牢的人,有时候也跟当过兵一样。
当兵的是战友遍天下,这坐牢的就是狱友遍天下了。有时候这狱友的关系,也不见得比战友差。
两个人轮流开车,一路闲聊,也不寂寞。
上一世的高崎,当了半辈子混混,从行动、语言,甚至思维上,都明显打上了混混的烙印。
他虽然知道陶洁讨厌他这些混混的习惯,也在努力改正自己这些毛病。
可是,多年养成的毛病,也不是说改就可以改掉的。
只有和赵迷糊这一类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在,有许多共同的话题,不用没话找话。
两个人神吹海侃着,一路行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南方一个城市。
先找地方住下,然后就去打听文玩市场,踩点侦查,这些活两个人都轻车熟路。
一天的时间,市里文玩市场的情况就都摸个八九不离十,连如何出手手里的银元,卖多少出去合适,都心里有数了。
再住一晚,第二天赵迷糊坐在车里等着,高崎自己过去,还是冒充银元贩子,很快就把想卖的银元卖掉,然后就马不停蹄,奔向另一个城市。
高崎不能不加快行动的步伐。家里孙继超那边,工人的工资可以暂时不给,可挖水泥池子,建保暖房,冷库,所有的建筑材料,都得花钱买。
当时高崎没钱给孙继超,孙继超就用分厂的名义,先从商家赊了来用着。
那时候,以私人的名义赊东西可能赊不来,以分厂的名义赊,就能赊来。
在商家眼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唐城量具虽然效益不好,可那么大个工厂就在那里摆着,也不怕孙继超跑了。
这都年底了,人家商家也得要钱过年。这几天,孙继超让要账的给追的,直接不敢在厂里呆了,到处躲着给高崎打电话。
“咱俩这到底是谁坑谁呀?”他在电话埋怨高崎,“挖池子,建棚子,建冷库,拆墙、开门、刷墙、吊顶,这些活都是你的,我替你白干!白干就白干了,我也认了。可你也不能老是糊弄我,不给我钱,让要账的追在我屁股后面啊。这几天我东躲西藏,连我爸家都不敢去,快变通缉犯了!”
高崎就在电话里偷偷笑。
他就告诉孙继超说,他在外面有事儿,年前一定回去,回去就给他钱。
“不是,”孙继超就说,“你让陶洁先给我俩钱,我哪怕先给他们付一部分,把他们对付过去也行啊?我让这帮人给追的,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啦!”
高崎就严肃了说:“坚持一下,同志!你要相信,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的!陶洁那里的钱,是我聚香坊营业的保证,一分都不能动!”
说完不等孙继超再说,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就自己偷着乐了好久。
他知道孙继超让人追在屁股后面要账的滋味不好受,可也没有任何办法。不把银元换成钱,他也救不了孙继超。
活该!当初谁让你连商量都不商量,就擅自做主开工的?
你急着开工,也没安好心,惦记着让那帮你没法给人家开工资的工人,问我要工资。
兴你坑我一回,就不兴我坑你啊?
虽然表面上幸灾乐祸,他和赵迷糊还是不敢耽误,想尽一切办法把银元都给卖出去。
那时候还没有手机导航,这一路,也幸亏有赵迷糊帮人押车,跑过多次南方,对道路熟悉,他们才少走了不少冤枉路,也成功避过了许多的不安全路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