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临近春节,京城里无论是王公还是百姓都开始采买年货。
京中的皇帝近月心情一直不算好,因为蒙古西藏的事焦灼,策妄已经撕破脸杀了拉藏汗,其狼子野心毫不掩饰,这个时候还想着靠嫁个公主过去和亲肯定会被后人戳脊梁骨的,出兵已是势在必行。
只是打仗的粮草和银子哪里来?
今年河南又有旱情,国库拨去几十万担粮食,又免了两年税负,存粮并不丰盈。再说来年说不得还有雪灾春旱得及早准备,户部这边一连几天都上了折子在皇帝跟前哭诉。
国库更是空虚。几百万拖欠的银子死在账上,总不能拿着欠条去各人府门前催缴军费吧?
还有领兵人选,也是个议题。
皇帝日夜琢磨,犯了几次心绞痛,想着想着就觉辛苦闷痛要用手死死撑着才得舒缓。
太医来来往往一次,看过皇帝的情形都说是万岁连日劳累虚耗伤了精气,又有人说忧思伤阴的,斟酌几次方子也不过是些填精益髓的温补法,补元气补精气补一切能补的东西。在加上皇帝常年服用茯苓夹饼,到了春节时分,总算将灰败的脸色补回几分。
身体刚刚有些起色的皇帝,再一次体会了人生苦短无常,也许是人老了,越发喜爱身边围绕着年轻娇嫩的面容,看着新人望向自己崇拜而孺慕的眼神,内心被儿子们狠狠伤害的地方被渐渐抚慰熨帖。
距离春节仅四日时,皇帝传了三贝勒与四贝勒入宫叙话、考校政务。
两位皇子都很好地领会了皇帝的暗示,如无意外,这两位皇子便是皇帝下最倚重的儿子,三贝勒对此显得更加感恩戴德,四贝勒一如既往一板一眼,只在暗处默默观察皇帝气色。
叙话完毕,三阿哥被皇帝安排出宫去几个老臣府上传口谕,而四贝勒和前几年一样,被留下来替皇帝书写过几日将要下赐群臣以示君恩的春联、福字。
写着写着,手指微僵,胤禛搁了笔端起茶水小憩,手指敲着杯壁活动回暖,不知怎的就想到那辈子恨老八不识情趣,有一年春节绷不住亲手写了副对联命人给挂廉亲王府门口了,好像写的是“天下太平日,一家如意春”,后来怕老八还装糊涂,又给添了个横批“顺天者昌”,也不知老八那时候有没有气得吐血。
哈哈,胤禛忍不住自己笑了一下,又叹口气,觉得那时候怎么两个人就这么拧呢,一点儿平素的手段也没有,就这么直来直去,你捅我一刀我戳你一剑的。
想着乐了一会儿,胤禛又接着拿起笔开始写,这时门帘子被打起来,午睡刚醒的皇帝从里面走出来,斜着睨了他一眼往榻上走过去,嘴里道:“写个字也能写笑,还这么旁若无人,说说是什么事儿如此开怀?”
胤禛心中一凛,方才想得出神,失态了。
幸而他做过帝王,素来也擅长揣摩帝王心思,便将笑意刻意留在嘴边,过来向皇帝问安,一面道:“儿子是想着今日阿玛看着面色红润,正应了早起间看见廊下有燕子回来筑巢,想着如今阿玛身子康健,不免高兴。不成想吵着阿玛午睡,该罚。”
皇帝随意“哦”了一声不置可否,梁九功端了茶水上来给皇帝漱口,胤禛自自然接过,亲手服侍了皇帝一回。
皇帝刚漱了口,便有内侍来报:“皇上,十四阿哥求见。”
皇帝一笑,对着胤禛道:“这些字你都带回去写,也不拘着今日写完。衙门里差事重,年底户部的事务多盯着些,这群人难免有一两个丹的,你该怎么办便怎么办,不必事事都写折子,朕也看不过来。”
胤禛低头应了一声“嗻”,恭敬起身。自由奴才闻言去帮主子们收拾桌上的字帖。
皇帝想想,又道了声:“过年节,老八养病的庄子上,你也使个人去看看,但凡有缺的该报就报上来。”
胤禛觉得皇帝这句话真心实意多过试探,总之还算记着有这么个儿子,不像十三那样,提都不要愿意提,于是用一个足够感恩的声音说:“儿臣替八弟给阿玛磕头了,八弟必然感恩戴德。”
皇帝懒得听这些虚话,摇摇手道:“下去吧,来年户部的粮草事宜,你给拟个折子。”
这便是要打仗了意思了。
胤禛心里无比不爽,毕竟这一块是老十四的长处,自己不但不能出彩,还得背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给人筹措粮草,想想就苦逼。
他闷头应了个“嗻”,低头倒退着出去了。
胤禛回到府邸,虽然奴才也知买了红绸四处张灯结彩,但总是觉得一个人孤孤单单,索性连屋也不入,直接吩咐人准备行装,带了大阿哥一并去城郊的庄子。
一路上,胤禛让奶嬷嬷照料着弘晖,自己闭养神,脑子里却不得清净,反反复复都在想着上辈子那一场旷日持久的仗,自己被逼着四处筹钱,成就了老十四的耀武扬威。幸而这厮受不得捧,一个大将军王臣的折子多少让君父存了忌惮,才在最后龙体每况愈下的时候仍不肯下定决心招他回京。
这一掣乎耗菌力的征战在他看来对自己毫无助益,没有这场仗,老十四上辈子便是接手了老八的势力,也得不了那么大的势。
与其任其做大,不如趁早?
马车一路出城,到达京郊别庄时天色已近黑,胤禛却觉精神比先前在城里之时更加振奋,下了马车大步往内院走。这时早有奴才张保过来向主子报告里面那位这几日的饮食起居。
胤禛一面分心听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