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族衣食住行皆重礼仪,即使面对八珍玉食,即便饿到前胸贴后背,也需伪装成厌食症患者,慢条斯理地浅尝美味,矜持冷淡地讲几句不咸不淡的恭维客套话,将口腹之欲视为庸俗的堕落,仿佛多吃一口,就会辜负千年修为与高雅品味。
如果楚灵犀生活在仙界,以她的贪吃程度与惊人饭量,八成会被怀疑是饕餮转世。
寻常凡人的生活没有太多条条框框,唯求畅快舒适,吃面时毫不避讳地发出呼噜噜的吸溜声响,以声音表达对老店油泼面的高度认可。
在如此氛围之中,魔头和豆芽菜也将华胥的规制抛诸脑后,什么食不言寝不语,通通是约束天性的枷锁,他们不止痛痛快快地吃,还欢欢喜喜地聊。
望着吃一碗油泼面便满足的豆芽菜,嘉木不由得心痛难当。
柳芽是传奇上仙柳言蹊唯一的女儿,本该享受奢衣玉食的生活,却因变故而失去父母,寄人篱下,小小年纪尝尽苦楚辛酸。
但是,她仍旧乐观积极,坚毅善良,如此好的姑娘,嘉木怎可能会不喜欢。
柳芽又给魔头夹了一块香肠,道出请客的缘由:“我一直都想好好谢谢你,如果在华胥山门外,你没有抬脚绊我摔那一跤,我根本就没有做道生的资格。”
嘉木万分后悔,攥拳连连狠锤右腿:“真恨我这条多事的腿!”
倘若柳芽没有踏上仙途,便不会修炼仙法,如若不修习仙法,就不会触发旧伤,她做普普通通的凡人,尚可长命百岁,而今却仅剩十年寿命,除非她能创造奇迹,十载内修成灵仙。
如果可以,嘉木愿付出一切代价,换取时光倒流,他断然不会助柳芽进华胥仙门,而是留于人间,与豆芽菜做一对自由自在的鸳鸯,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柳芽拉住魔头的胳膊,豁达笑笑:“修仙是我最大的梦想,在仙界开十年眼界,远胜在凡间庸庸碌碌活百年。”
“什么十年,你在仙界能活千年万年!”嘉木绝不听天由命,他必须从阎王爷手中抢回豆芽菜的命——
“十载过后,你必成灵仙,到时候咱们还要一起来长安城吃面!”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生生死死自有命数,纵然是神仙,也无法扭转天命,更何况是尚未修成仙骨的魔头。
柳芽知晓跃升灵仙的希望渺茫,可是她不愿辜负魔头的一番好意,便点了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好。”
嘉木誓与天命作对:“我是你的师父,我要你活着,你就绝不会死!”
得此知心挚友,死而无憾,此生也许漫长,也许短暂,死神一日不来,便该开开心心多活一天,柳芽不再纠结于残酷现实,决意与魔头一同傻傻做梦——
“好,徒儿相信师父,十年后我们再次相约于长安,共吃油泼面!”
楚灵犀闻着辛香浓郁的油辣子,口水止都止不住,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剧透道——
“不活不知道,世事真奇妙,谁能想得到,魔头竟会死在豆芽菜的前面,呜呼哀哉!”
柳芽搅弄着碗底所剩不多的宽面条,迟疑良久方才说道:“有一件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女人的心,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她即刻后悔,摇着头说道:“算了,不问了…”
嘉木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小姑奶奶,你不能这样吊人胃口,有话直说,和我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谈及尴尬话题,柳芽不免吞吞吐吐:“我无意中听到有些道生在议论…议论我爹爹和若水上仙的往事…他们…不可能发生过什么吧…你了解实情吗?”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外人无权评价,你不必理会那些背后论是非的长舌小鬼!”嘉木能够想象得到,旁人谈论此事时绝无好话,不过隐瞒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他犹豫再三,讲出所了解的情况——
“对于柳言蹊上仙和我姨母之间的过往,我略有些耳闻,不算十分了解,可能是姨母对柳上仙动过心,但二人最终有缘无分,仙凡永隔。”
不解情事的柳芽愈发糊涂:“我爹爹和若水上仙的仙阶相同,又同为仙界十贤…他们…为什么会有缘无分呢?”
男子的思路不似女子那般迂回曲折,总是直来直去,嘉木道:“答案显而易见,我那位姨母比母老虎更可怕,哪里比得过你的娘亲。”
此番恭维完全不可信,柳芽撇了撇嘴:“你又没有见过我娘亲,怎知她好还是不好。”
嘉木的小情话张嘴就来:“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你娘亲定然是天下最好的娘亲。”
初与豆芽菜相识之时,魔头还是个低情商的憨憨钢铁直男,只会用欺负的方式拙劣地表达懵懂情意,现如今他进步神速,已完全蜕变成为撩妹小能手。
他的转变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感情从来都不是纸上谈兵,有实践才有进步。
嘉木最爱开黑,不管对朋友还是对亲人,说黑就黑,毫不留情——
“我姨母是辣手毒心的典范,她将爱而不得的怨气通通都撒在了你的身上,隔三差五非罚即骂,枉为人师!”
柳芽认为魔头的思想过于偏激:“堂堂上仙,岂会因私怨而为难我这个不起眼的小道生,刚入华胥时我确实受过不少责罚,可那都是因为我没有把功课学好,最近多多少少有了些长进,上仙已经好几日都没有责罚过我了。”
嘉木语重心长道:“不管做人还是做仙,都不能太善良,我那位姨母不是普通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