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六月被送进庄子到两个多月前与顾安城私奔,再到现在的再次回京,时间虽不足一年,但蒋华裳所知的消息却显然已经严重滞后,因此看到景玥与云萝同乘马车,便觉得十分惊异。
这满城贵女,谁曾有幸登上景小王爷的马车?
蒋华裳的心神不稳,刚才又被云萝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力,当真是没有分出心神去关注坐在外面车辕上的人。
如今因为她的言语不当被景玥当场发难,蒋华裳不禁有些狼狈,惊异过后便是不可抑制的怨愤。
她已经这般可怜了,为何还能对她说出这样冷血无情的话?卫浅的一边是镇南侯府,一边是衡阳长公主府,收留她几日当真不过是举手之劳。
难道是因为她当日与顾安庭退婚吗?
是了,顾安庭与卫小侯爷感情甚笃,卫浅身为卫小侯爷的亲妹妹,自是向着顾安庭的。
云萝看着她眉眼间透出的怨气,生气倒是不至于,但面上的神色却是可见的淡了,说道:“若非看在蒋家的面儿上,我们本不想多管闲事,任你躺在街上对我们也没有半分影响。顺道送你回沐国公府可以,但若是把你收留回自己家中……蒋小姐也是幼承庭训,知书达理的高门贵女,请不要再提这种无礼的要求。”
蒋华裳脸色刷白,明明云萝目光澄然,语气也不轻不重,但“幼承庭训、知书达理”这八个字却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了她的脸上,打得她目光涣散,倚在车壁上的身子也摇摇欲坠。
“我与二郎两情相悦,无论家世身份还是才学性情皆无不相配,为何所有人都要阻拦我们在一起?”她喃喃轻语,却不知是想要说服别人还是说服她自己。
云萝自己没有遇到过这种可以抛弃一切的爱情,所以不能轻易评判这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只是问了句,“那你为何又回来了?”
是啊,为何又回来了?明明已经抛弃了一切双宿双飞。
蒋华裳身侧的手蓦然紧缩,缓缓的垂下了眼眸再不言语。
云萝见状也不再说话,在前面驾车的无痕却又问道:“蒋小姐,是送你回沐国公府,还是在哪儿下车?往前再转过两条街就到沐国公府了。”
蒋华裳的气息瞬间粗喘了几分,却低着头死死的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无痕于是也好像明白了,径直驱车前往沐国公府,没有再多问一句。
景玥背靠着门框,忽然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笑声悦耳,却似乎带着浓浓的讽刺。
云萝看到对面蒋华裳的脸色又白了一层,不禁眼角一抽,又见车门折叠在外,便将上方卷起的门帘子放了下来,与车外的世界暂时隔绝。
听到身后的动静,景玥侧头盯着轻晃的门帘子,心情很不美丽。
为了与阿萝有独处的机会,他今日出门特意弃马坐车,却为何要突发善心捡了蒋华裳?
无痕忽然看到了他家王爷的额角略微红肿,不由问道:“爷,您这额头怎么了?”
景玥从车帘子上收回视线,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嗯,亲卫统领该换人了。
认真算起来,这是云萝第三次来沐国公府,前两次都是来参加老夫人举办的赏菊眼,这第三次却是在送蒋家私奔的五小姐回府。
蒋华裳虽在姐妹中排行第五,但她是国公夫人亲生的女儿,身份地位仅次于早几年前就出嫁的嫡长姐,也因此,她的私奔对家中姐妹的影响特别大。
首先就是三房嫡长女蒋四小姐被退婚,正在议亲的六小姐也没了后续,去年出阁的二小姐和三小姐虽不至于被休或和离,但据说在婆家的日子不太好过,就连已在夫家执掌中馈的大小姐都被婆母收了掌家权。
家中姑娘做出了那样有辱门风之事,受影响的还不仅仅是姐妹,连郎君们出门都颇有些抬不起头,原本今年考个秀才十拿九稳的蒋家四郎受家里的气氛和外面同窗的奚落影响,连四月的府试都没有通过,又羞又恼之下当天夜间就发起了高热,把他亲娘二夫人心焦得差点当着婆母的面和长嫂打起来。
在这样的前提下,当云萝看到从沐国公府内气势汹汹的冲出一群人时,就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和意外了。
蒋老夫人被左右两个儿媳妇搀扶着走到了面前,欠身说道:“有劳王爷和郡主特意走这一趟,请到屋内稍坐。”
景玥拱手回礼,“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只是恰好在街上遇见蒋五小姐昏倒在地,如今人就在马车上,老夫人看是先把马车赶进府内,还是在这儿让大力婆子把五小姐抬进去?”
老夫人看了眼那被门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真想就这么把人扯下来,都有脸做出那样乌糟的事了,还要什么颜面?
但她就算不顾这个孙女的颜面,还得顾及其他孙女和整个蒋家的颜面。
于是长叹一声,脊背也越发的佝偻了,对牵着马的马车赶进府中。”
无痕欠身应是,沐国公府的门丁也将门槛拆卸了下来,以便马车通行。
蒋大夫人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跟着马车转动,再是恼恨蒋华裳行止不端,恶狠狠骂着就当从没有生养过这个女儿,死在外头都不会去管她,却终究是亲生的骨肉,哪里能当真不关心?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又转头来再次邀请道:“这恐怕还得费些工夫,王爷和郡主不妨到府里喝杯茶?”
“不了。”云萝拒绝道,“天色不早,老夫人家中也还有的忙,我就不进去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