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那她会不会面子挂不住和我绝交?
如果夸张一点,直接说殷姑娘你最美,我庆云一见倾心?
这会不会太谄媚,太轻薄?
我,我,我,到底该怎么答?
他脑中虽然不停闪过各种答案,却仍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表现出来。
然而这样刻意地克制,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古怪的表情,只是他自己无法察觉罢了。
好在他小时候随陈叔读过不少圣贤书,千般念头转过,总还是能留下几句靠谱的,
“啊,在下和殷姑娘还是初识。
其实说来,我和瓠师姐认识也不算太久,不过数日而已。
人和人之间的欣赏仰慕,并非一朝一夕,一事一晤。
虽然二位姑娘都是秀外慧中,无论样貌阅历都是我所仅见一等一的奇女子。
但要回答这个问题,似乎还太早了些。”
殷色可望着他故作老成的神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听他娓娓道来,目光里却满是嘉许,颔首应道:
“没想到庆师弟片刻之间竟能如此应对,倒是让我颇感意外呢。”
说到这里,她微微叹了口气,眉头微蹙,声调忽然转而惆怅,
“不错,喜欢一个人,不在一朝一夕,一事一晤,需要寻找许多更深层的契合。
但恨一个人,往往却不需要,不需要了解对方,不需要了解原因,只要一朝一事,便足以定论了。
所以这并怪不得庆兄弟,你说是也不是?”
庆云忽然明白,原来这丫头绕了这么大个圈,是在这里下了个套给他。
不过仔细想来,殷姑娘说的也并不无道理,难道,
“那么,姑娘的意思是,当年家父有做过什么错事,所以……”
殷色可幽怨地摇了摇头,打断道,
“不,庆师伯是个好人,是个英雄。
和令先祖庆轲先生一样,是个大英雄。
可是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好和坏,善与恶的对立。
比如说,庆轲先生是侠之大者,他刺杀秦王,那么秦王就是恶吗?
刘邦项羽伐秦,刘邦又与项羽相杀。
他们当中哪些属于善,哪些属于恶呢?”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庆云不由语塞。
他努力地思考着,把两条眉毛紧紧绞在一起,片刻后才答道,
“这是不同的,江山社稷,天下家国这等大事,确实无法分辨那么仔细的。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令尊当年谋刺的是一个和江山社稷无关的乡野匹夫么?”
这一次殷色可打断得颇为决绝,并没有给庆云留什么情面。
庆云深吸了一口气,想调整一下自己的思路,想把对话重新引回自己预设的问题,
“好吧,那真相究竟是什么?我不想谈对错,但我,我觉得我有权知道真相。”
外面叩门声响起,想来是风头已过,暅之回来了。
殷色可颇有深意地望了庆云一眼,便转身去开门,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
“答案已经在你手上了。请尽量多留一些耐心,像决定是否该喜欢一个人一样,去决定是否需要恨一个人吧。”
暅之望了一眼殷色可决绝的背影,又瞧了眼庆云,约莫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便转身掩了门,问道,“怎么,聊得不开心?”
庆之把方才大概的情形解释了一遍,然后懊恼道,
“哎,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怎么就,怎么就,当着她的面我就是说不出口!
什么家国正义,我不管那些有如何?
难道我就不可以为父亲讨一份公道?”
暅之见庆云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并没有说你不可以,或者不应该报仇吧?”
庆云愕然,怨气似乎平复了几分,“那到没有。”
“她只是让你有点耐心,先找到答案?”
庆云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像是的。”
暅之展颜笑道,“那你何妨不大度些,先看看这个答案呢?
如果你届时还是想要报仇,不说别人,二哥肯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大哥三弟,还有你四姐,说不得也都是支持你的。
而殷姑娘,自然有她的立场。
从她的立场看,她方才的一番话,也很容易理解。”
庆云的执着,因为那是父子亲情。
二哥无条件支持他,是因为兄弟之义。
殷色可为盖坤开脱,是因为师徒之谊。
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愧本心的立场,庆云此时已经完全想通了。
他要报仇,但更要知道真相。
殷色可不会开口让自己放弃报仇的念头,因为这不可能,但她希望自己多些耐心了解真相,这点他并不反对,因为那也是他的本意。
殷色可是个聪明的女子,不但口舌伶俐,更懂得分寸。
所以只要有一天他们没有真正站到对立面,那就还可以是朋友。
暅之同样懂得分寸,当他看到庆云脸上的神色已经缓和,知道再多说便已无益,个中利害还需庆云自己消化,便微笑着在窗边坐下,取出那份弩机图纸琢磨起来。
殷色可临走前曾经告诉庆云,答案其实就在他自己手上。
想到这句话,庆云的心砰砰得敲击着怀中的铁盒。
他哪里还按捺的住?忙取出手札,秉烛夜读。
“威王六年,始建稷下。
为学无类,兼容百家。
特辟兵科,汇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