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云在仓促间出手,不自觉地就拔出了家传宝剑“干尝断”。
这把剑制式尚古,虽取材锻钢,但剑身却比当代剑形粗重,更接近周代的青铜剑。
这一式雷天大壮能劈出如此声势,羡煞旁人,自然也借了剑的特性。
而吕文祖刚才只是随手取了一柄长剑,又是脱手掷出,在空中浑不着力,哪里架得住庆云手握重剑的全力下劈?
双剑甫交,那飞剑便断作两道白光向斜后方飞去。
一名小厮不及闪躲,被一道白芒击中,顿时穿胸而过,血如井喷。
那小厮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被牛头马面将魂魄拘去。
贯胸而过的赤链钉入木墙,夺夺作响,兀自颤动不停。
便如一头嗜血的魔兽,滴落的红涎遍染朱户,却仍饥火难泯,啮着钢牙,想要吞尽目力所及的一切生灵。
扑通,最先躺倒的并不是那被断刃贯胸的小厮,而是斩出惊天一剑的庆云。
他那一剑虽然看上去占尽天时地利神兵,但双剑交击时反震的力道便如在他胸前直捣了一记重锤。
若非他不顾虎口麻木,用意念死死控住双手紧攥剑柄,他手中的剑怕不是也要飞去了九霄云外。
但那意识也只来得及在他脑中闪过一念,庆云便觉隐约喉头涌起一阵腥甜,双目顿时一黑,没了知觉。
暅之见那飞剑横空直贯,本也欲出手,结果剑还没拔出来,庆云便已经口鼻喷血软倒在地。
惊得暅之连忙赶前一步拎住了庆云正襟,这才没让他头部呛地。
再看那吕文祖,仍然挺立在原地,可是身上却横竖插了十余根利箭,有的半没,有的甚至隐隐从另一侧穿出。
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弓弩的杀伤力是非常惊人的。
他没有倒下,双眼一片灰白,呆呆地望向同门的四个晚辈,隐藏在那片灰白里的情感,不知道是愤怒,是迷茫,是疑惑,还是对那一道惊雷般光华的赞叹,此时都随那抹慢慢扩散开的瞳仁划上了句号。
吕文祖犯的,乃是重罪。
一旦事发,惊动了当朝御史,他便已报了必死之心。
可是为什么他临终做出的困兽一击竟是斩向四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后辈?
不,那个破了吕文祖穷途一剑的小子还是有些本事的,难道是他做了什么手脚?
这些问题困扰着在场众人,高道悦看不懂,高树生仿佛看不懂,金重见好似也看不懂。
总会有人懂,总会有时大家都会懂。
秋风拂过梧叶,只留下狗啃似的枝叶。
落木之萧萧,掩尽了所有生命的气息。
贴了封条的吕府,人去楼空。
现场被封,所有下人或被遣散,或被高道悦带走查问吕文祖回京的原因。
高树生和庆云等人,自然也脱不了干系,铁窗木栅,说不得便是今夜的归宿。
崔宗伯今早很开心,事实上,自从有了崔休这个孩子,他便一直很开心。
崔休自幼聪颖,文武兼资,哪怕是在崔家这样的大族里,都是百里挑一的好苗子。
在魏国仕官的中原门阀,只有李崔卢郑王五姓七望,燕地冯高两姓外戚最得王宠。
清河崔氏,曾经在崔浩那一代位极人臣,崔家也隐隐然有冠绝中原诸姓的地位。
然而福兮祸所倚,伴君如伴虎,崔浩因《国史》文字入狱,竟至灭族!
今日博陵,清河两支崔氏,都是崔浩的亲族,虽然名义上仍然是一流门阀,但近些年实在没有什么出色的人物,更没有如当年崔浩一般能为国之肱骨,族中栋梁的干吏权臣。
但是崔休这孩子,嗯,也许能改变崔家现在的局面,再续一门辉煌。
年初魏王南征,太子监国,北海王元详辅政。
这个北海王,是个彻彻底底的纨绔子弟,诗书礼乐样样稀松,酒色财气皆是里手。
他早年师从崔宗伯,又与崔休年纪相仿,故而稔熟。
元详自己还是孩子心性,伴着不过十来岁的太子,哪里懂什么政事?自然是全都推给了“兄弟”崔休。
这崔休虽然年方弱冠,但学识渊博,谋事老成,竟是将政务处理得滴水不漏。
魏王得胜回京,见国事井井有条,喜上加喜,于是对崔休大加赞赏。
诏曰:北海年少,未闲政绩,百揆之务,便以相委。
这次魏王离京祭地,又加封崔休尚书长史,兼给事黄门侍郎,便名正言顺地替元详代理国务,为魏王顾问。
爱子得沐天恩,宗伯焉能不喜?
于是择了个吉日,准备大宴宾客,恰巧定的便是今天。
宗伯一大早就让婢子将自己洗漱停当,准备趁上午出去转一圈,在这洛京晃上一遭。
如果碰上有自己没有发到请帖的豪绅,平时若还算谈得来便可口头相邀,平时若话不投机那说不得也要臊他一臊。
简言之吧,就是在这城里得瑟一圈。
吕家和崔家都是檀宗一脉,本来还算亲近。
但是最近由于选立檀君的事情,暗中颇有些龃龉。
再说吕家留在京中的只有一个小辈,这宴会的邀请函自然是不会发到吕家了。
但是鬼使神差之间,这崔宗伯晃晃悠悠就向吕府这边踱了过来。
他这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心里还在念叨:哼,都说什么一个吕文祖便能敌我崔家满门?若是再过个几年,我家休儿有些资历,看你吕家还有谁与争锋?
走着走着,那崔宗伯便发觉情形有些不对,吕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