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常见的四类辛料是川椒,秦椒,吴椒,越椒。
古时椒专指川椒,丑而麻面,性辛味麻。
秦椒称檓,色分赤黄,亦称花椒。
吴椒名榝,最是辛辣。
越椒辛甜,江淮之间,时喜用之,如今的名气却是最大。
其实好辛之人,首推吴椒。
川人虽有川椒,但趋吴椒之美,引入蜀中称为藙。
采藙晾干,以油煎之,其香扑鼻,佐餐索饼,最是美味。”
小王爷听祖莹言之凿凿,便将厨子唤了上来。
取来采买的所谓“越椒”,果然根根都是寸许长短,色红尖细,不似普通越椒。
便让祖莹向那厨子解释油煎之法,然后再吩咐煮些索饼,分与众人食用。
这索饼,就是现代面条的雏形,宽厚如带,类似现在西北的biangbiang面。
等到新鲜的油泼辣子biangbiang面送了上来,那香味真是绕梁三匝,弥漫不散。
这第一碗,自然是端给了方才呛口的殷美人。
殷色可本来并不喜食辣,但这索饼的色香味都是极佳,腹中被勾起的馋虫可不依她。
于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气便将整碗面片扫得汤汁都没剩下。
那辛辣味道虽然将她双腮染得殷红,但入口的确鲜美。
就在她犹自回味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众人的目光。
这时仿佛是那霸道的吴椒开始作用,殷色可只觉两颊发烫,忙忙掩面低首,似是半礼半谢。
众人见她窘得如此可爱,秀色可餐,更提了胃口,也都不客气的一番大快朵颐。
一时间厅中嚼食声,饮汤声,呲牙声不绝,都拜这油榝索饼所赐。
此时吴椒不及越椒流行,烹入菜肴并不常见,但鲜香的味道却胜其他辛料颇多,如此稀罕的吃食,自然可以算是珍馐美味,因此满案酒肉反倒无人问津了。
只有庆云吃得笃定,他夹了几片羊肉,拌在索饼里,一口口仔细嚼着。
那面和肉的嚼劲中合,辛香和肉香拌在一处,汤汁和肉汁混在一起,哎呀呀,这味道,还真是胜过了此前百味。
暅之此时最欣慰的,不止是盘中的索饼,而是眼见祖莹的博闻强识果然不负盛名。
一个小小孩童,能够引经据典对辛料诸多冷门种类如数家珍,见识确是不凡。
生具慧眼能够汇聚这干灵童的小王爷元延明,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酒足饭饱,小王爷并未庸俗地唤来舞姬助兴,而是召集诸人品茗清谈。
清谈是魏晋士族的时尚生活方式,一般都是讨论三玄,圣人言。
但是今天小王爷挑的主题却并不空泛,在时人的认知下,简直就是相当有内涵的干货了。
“孤今日有幸与景烁先生同席。
久闻华林博士与景烁先生乃时下天文术数执牛耳者,今孤有疑惑,不知当言否。”
暅之郑重起身,深深一揖,
“暅之随家父观星断数,窥家父之学,不过一二。
而家父所知所较先贤天地,更如一粟之于沧海。
末学不敢妄论,若小王爷有所垂询,定当秉私直言。
若有谬处,恭请赐教。”
小王爷也起身还礼道,
“先生客气。
《志》云,论天有三说。
一曰盖天,天如盖,地如盘,天圆地方。
二曰浑天,地空悬,形如卵,气裹岩团。
三曰宣夜,宇无极,星无数,日月同辰。
如此三说,孰正,孰伪,何以辨?”
暅之心中暗道一声了得。
这小王爷不但问正伪,还要问如何区分辩证,这是行家呀。
他心下自有一番道理,但又有意掂量一下祖莹的斤两。
当然,只点名祖莹一人似乎不太礼貌,于是便向对席一礼,
“此题想来小王爷并非第一次提出,不知祖莹,都芳有何高见?
暅之想先听两位的解释,广纳言,方能得其真。”
祖莹也不客气,起立抱拳道,
“天圆地方,圣人之训。
《礼记》曰:天之所生上首,地之所生下首,上首谓之圆,下首谓之方,如诚天圆而地方,则是四角之不揜也。
夫子曾言:天道曰圆,地道曰方。盖无异议。”
暅之听罢,略点了点头,眼神里却不免有些失望。
本家的这个神童,虽然满腹非经即纶,子曰诗云,圣贤志训都不在话下。
但是论事却缺乏自己的见解,只会一昧引用先人论断,虽然是个经学的好苗子,但却不适合如自己和父亲这般做疑古寻真的研究。
不过此时他既然点名了两人,也只好将头转向信都芳,面上同样是一脸期冀的表情,和方才看向祖莹时,并无半分区别。
信都芳肃然起立。
还没有等他开口,祖莹的嘴角已然挂起一丝轻蔑的微笑,似乎早就知道他的答案,只是非常不以为然。
信都芳自然也有察觉,因此更显拘束,结结巴巴地说,
“晚生以为,盖天浑天两说各有可取之处,但相互有存些矛盾。
所以,所以,应该根据不同的命题来决定引用哪一种假说模型。”
“哦?”
祖暅之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有些木讷的小孩子居然能给出如此深刻的答案。
其实自己也是到了弱冠之年才勉强想听懂父亲的解说,发觉了这孩子在天文术数方面的悟性,暅之不觉话音里也带了几分兴奋,
“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