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名思义,济阴城在济水之南。
由此向东约莫十余里,就是古菏泽。
过了菏泽,便是人间路的尽头,
东向既是巨野之泽,齐鲁崇山,山水险恶之地,历来是龙蛇混杂,匪寇盘踞的所在。
如果想要重蹈人寰,唯一的选择便是北渡济水。
菏泽下游成泊,水深较浅,有孔氏的后人在济水南北都建了村寨,于河中下桩以便路人渡水。
菏泽孔集的孔氏分家,在族中分量极重,后世还曾经有孔氏家主特意落葬于此,多半是因为孔集贯通南北的特殊地理位置,为这千年不倒的大家族提供了一道可观的财源。
济水天下至清,水中的木桩在月色下一样清晰可见,对于庆云这一行人自然不在话下。
过孔集复行半个时辰,路旁便可见滔天大泽。
一处城寨临水而立,便应是郓城了。
郓城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
由济阴至济南,如果不想渡巨野穿崇山,挑战梁山寇景山虎,
那就只能借道郓城,两渡济水了。
虽然这处小城寨与匪巢隔湖相望,但附近的盗匪似乎都存在着某种默契,绝不会在郓城的地界生事滋扰。
因此郓城的住宿条件和治安始终是郡内仅次于济阴城的所在。
庆云一行人入城之后,没有去投官驿,而是挑选了当地最大的客栈住了下来。
“你注意到了么?
那个老板是个练家子。
精光内蕴,双臂稳定有力,似乎不是庸手。”
宗罗云和萧锋小声交流着。
“何止老板,就连那几名伙计也不一般。
这里不是普通的客栈。”
萧锋补充道。
庆云皱了皱眉,
“那我们还要住吗?”
郦侯爷笑道,
“庆宗主还怕小贼不成?
郓城的治安风评一向极佳,想来不会有人堂而皇之的开设黑店。
只是附近匪寇横行,没些家底,怕是也镇不住场子。
别想太多了。
明日还要赶路去济南换官引,早些歇息。”
“我们还要去换官引吗?”
眼下他们这一行人已经是济阴民乱的嫌疑人之一了,庆云对投官这件事毫无底气。
“否则如何?做一路氓流?
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家父与济南相鹿生有旧。
今夜我会就济阴之乱写一份详细的奏报,明日依例投贴,想来还是能解释清楚的。”
庆云被郦侯爷教育了一番,喏喏应是,然后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问道,
“那殷姑娘怎么办啊?
此地若是不太平,
以她现在的状况,我,我有些不放心。”
郦侯爷白了他一眼,
“你不放心你陪啊。
自家问题自家解决,老哥哥可帮不了你。”
殷色可方才体力有些透支,又强撑着走了这么久的路,气息极弱,此时也是半靠在庆云肩上,无力多言。
只是她听到郦道远拿自己和庆云打趣,顿时又羞又窘,急忙分辨道,
“我,我没事,我可以的,庆师兄。”
“没事,我不占床,在一旁打坐练功就好。
殷师妹你放心睡便是,我还是亲自守着比较安心。”
庆云这么一说,殷色可越发窘了,可是偏偏身体不争气,怎么也提不起力气,象征性的挣了几下,却像是要撒娇一般。
宗罗云和萧锋见状,急忙先遁进了房里。
郦道元的房间就在隔壁,他夸张地蒙起眼睛,大步疾走,
“我没看见啊,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房间就在前面,你们慢慢走。”
庆云叹了口气,安慰殷色可道,
“不要管他们,你知我的。”
殷色可若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嗯了一声,便又顺从地伏在了庆云肩上。
她的确是有些累了,回到房中,不过多时便入了梦乡。
庆云守在厅中打坐,也不知为何,总是心猿意马,难以入定,
脑海中时而涌出殷师妹的睡颜,时而闪过瓠师姐满眼含泪的模样。
房顶上有瓦片摩擦发出一声轻响,将他彻底从幻境中拔出。
房上有人,而且是名高手。
他轻轻推开窗棂,穿窗倒跃而出。
房顶那道身影也颇为警觉,略听到些响动,便拔足而走。
庆云担心殷色可,并没有追下去。
不多时,萧锋也上了房檐,似是被那人逃遁的动静惊扰。
“果然是被盯上了吗?”
萧锋眯着眼睛望着远处,已经无法判定那人逃遁的方向了。
“没被盯上才是不正常的吧。
哎,萧前辈,你看这夜下的郓城,多么安静。”
庆云一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萧锋知道他言必有所指,
“你想说什么?”
“都说济水多盗,自春秋盗跖始,据山霸泽,虽诸侯不敢与敌。
郓城就在贼窝之侧,却可独善其身,自有他的道理。”
“什么道理?”
“此地有强龙!”
与此同时,城中某处。
一名黑衣人正在向另外两名夜行客汇报着情况,
“他们果然住进了隆昙客栈。
我想要探听他们的谈话,谁知那名叫庆云的小子最是警觉,竟然被他发觉了。
于是便只能先回来待命。”
“嗯,没有被他们跟梢吧。”
“大人,三弟的轻功豫东独步。
他若想走,是没人留得住,也没人追得上的。”
“行了,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