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丰王听得连连摆手,打断道,
“先生误会了。
太子当日将你们送来鄙府,嘱咐小王好生照拂。
以孤对太子的了解,他断没有再送你们回大牢的道理。嗯,只不过……”
说道这里,安丰王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说道,
“只不过太子近年似乎别有所图,本王也不知究里。
他们要利用你们做什么文章,本王虽未看出端倪,但隐隐总觉得有些不安。”
说到这里,小王爷忽然双眼望定庆云道,
“庆兄,本王可否借君佩剑一观?”
庆云听到这句问话,已然知其所指,长叹一声,
“既是王爷召见,岂有随身携带凶器之理?
不过王爷既然问起,一定是想确定我和十八年前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吧?
王爷猜想并没有错,庆易寒正是家父。”
说到此节,庆云双目精芒大盛,傲然昂首,并不避讳小王爷此时惊讶的目光。
小王爷见庆云答得爽快,反倒有些意外。
他究竟也只是个孩子,能有多大的主见?
眼见自己窝藏钦犯已经坐实,神情不免颓然,一手托腮,一手五指不住在案上弹动,显然没了主意。
“这些日子幸得小王爷照拂。
若是庆某身份让王爷为难,王爷大可将庆云献于圣上,庆云并无怨言。
只是我的这几位朋友,都是清白身世,希望王爷能够仗义保全。”
暅之比庆云稳重许多,他知道小王爷若是此时献人依然难脱干系。
况且太子用意不明,这样做会不会得罪太子,或者落入太子算计,想来小王爷也是没有把握,因此迂回劝道,
“太子见过庆弟的佩剑,对他的身份本是了然。
既然太子没有对小王爷明言,不知是否会利用此事做些文章。
在下以为,小王爷若想让自己完全脱开干系,不如找个理由将庆兄弟先送出府,找个妥善的地方安置一段时日。
我等三人依然在王爷府上为质,若是太子有所质询,也好有个交待。”
小王爷怅然叹道,“太子为人城府甚深,他的谋划,断不会如此简单。
不过眼下恐怕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
哦,正好明日有人请祖莹去讲学,就烦劳庆兄暂时扮作下人混出府去。
我自会为庆兄另安排一个妥善去处,静观其变。”
“请祖莹去讲学?”暅之对这个话题倒是颇感兴趣。
“呵呵,景烁先生怕是不知道你这个本家在江北有多出名。
祖莹现下可是孤王府中讲经祭酒,若论五经之学,就算是崔氏卢氏的大儒都不敢夸口胜过他。
这位小先生早就被坊间传为‘圣小儿’。
得圣子坐镇鄙府,算来还是孤王借了他三分风光呢。”
现下真正借了圣光的,其实是咱们的庆云庆小侠。
祖莹外出讲经的仪仗还真是讲究,黄骠开道,左右持节,华车纱幕,随从盈百,还真如活佛出巡一般。
这庆云啊,就负责牵引拉车的仪马。
四匹仪马均是高大威武,毛色雪白。
牵马的人也必须是高冠长袍,昂首阔步,这才符合上卿之礼。
这车队一路南行,直奔开阳门。
开阳门是洛阳东南城门,传说西汉年间有一柱自东海琅琊开阳县飞来正落在此间,故而得名。
这灵异之地,也因此成了洛阳神道门。
只有皇家依仗,三教圣贤,才有资格自开阳门进出。
这圣小儿祖莹也能有如此待遇,不免令庆云咋舌。
众人拜了神柱,一路向南,出门不过二里来路,便是大片的碑林。
庆云曾随陈叔学经,眼睛扫过,便知这些碑上刻得都是四书五经,以篆,蝌蚪,隶书三体写成。
五经碑林后,又有四块大碑和两爿残石,庆云远远辨认了一下,竟然是曹氏魏王编修的《典略》,便是当时的国史了。
典略卷八十九,洋洋万言,刻在这六块碑上,可想这石碑是如何高大。
所以其后的一角碑林,起先便受了遮挡。
等到祖莹仪仗走过了六块巨碑,庆云再向道旁微睨,不由心头一阵狂跳,此处一片断碑居然都是血色的!
那血迹斑驳,赤赭相间,不知是多少人的鲜血染成。
有些地方的红色斑块还十分明艳,想来这血案并非很久远的事情。
再看到后面整齐排列的新碑,庆云忽然明白过来,这些就是当年司徒崔浩所立的《国史》碑。
崔浩秉直而书,毫不避讳,对拓跋氏崛起之前的那些囧事也是言无不尽,与近史一并立碑道左,任人评说。
魏太武帝因此大发雷霆,诛崔浩九族,血洗残碑。
这幕惨剧是亘古以来三公重臣所遇的最重惩罚,崔氏一门也因此凋敝至今。
《国史》之后,碑林已到了尽头,洛阳城的龙脉,闻名天下的洛水便横亘在车队前进的方向。
只是这一段洛水,丝毫看不到河川应有的壮阔。
湘妃竹排起的浮桥,绵延半里,将河面完全掩去。
车马行其上,果真是轮辇生尘。
脚踏圆竹横索,一番此起彼伏,也勉强算是凌波微步了吧。
浮桥的对岸,黄墙朱瓦,直连天边,举目所见之处,尽是庙宇浮屠。
此时的南朝,虽也有些佛寺。
可庆云哪里见过如此规模的大庙?
眼见庙门全开,任四马拉车,左右仪仗原队形通过依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