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依旧仰着头,却看不见天空。
或者说,在她的世界,已然变天,
而且那天眼看就要塌下来。
天将陷!安有完卵?
剑雨天罗迷人眼,孰能逆天挽狂澜?
郁闷知道自己根本逃不开如此天塌地陷,所以她不逃,
可她依旧不想让那丑陋的花花绿绿的罗袖落在她身上,因为她不想输。
天地之间有正气,气息的流动便是风,
天地樊笼唯一困不住的事物便是风,因为是风在撑着这片天地。
只要有风,天地间便不会塌陷;
若无风无气,天地乃合。
郁闷的视界被天罗遮挡,但听觉依然没有阻碍,她在寻找风的声音。
风声起,疾且劲,想必是一阵大风。
郁闷知道彭城长公主的剑学自斩蛇山庄,
斩蛇山庄的剑诀不叫浓云,不叫暴雨,也不叫做天罗,而叫大风。
所以障眼的云雨天罗都是虚招,真正的杀招隐于风中。
就像当日刘赢与庚七一战,刘赢闭目探风,郁闷此时也并没有被眼前漫天翻卷的剑意吓倒,她在听风,在等风来。
风起时,剑亦起,
郁闷忽然拧腰侧身,全力反击,不留余力。
剑光一闪,如轻舟破波,直向风声来处。
这是破解大风剑意的不二法门,郁闷凝剑意于一点,撞向对方剑魂,求的是一招定胜负。
她手中有剑,而彭城长公主无剑。
仅凭一袭罗袖,如果被迫与她的剑意相撞,剑自然无恙,但罗衫碎,血光见,长公主又何以自保?
郁闷对自己的这一剑充满了信心,发的也是全力。
可是在招数用老,两道剑风即将交错的时候,郁闷心头忽然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
比她更早发现问题的,是观战的庆云。
庆云方才一语道破了彭城长公主的腾蛇剑意,那么接下来这般威势无匹的变化必然出自大风,庆云本来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那道剑意忽然又生出了一道让庆云感觉异常熟悉的变化,庆云对大风诀的变化自然不会有那样熟悉,那么这种变化是什么呢?
天罗还是天罗,
天罗就是天罗,
天上震下,天雷无妄,雷织天罗,驱一切妄念。
这道天罗并非出自剑宗剑意,
庆云想起魏王元宏飘然渐陆的那一剑,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不禁大惊。
可是,他已经来不及提醒郁闷,她的剑势已发。
天罗是檀宗的乾雷落,天雷无妄,
风是檀宗的巽岚起,风地观!
彭城长公主双袖飘飘,合乾坤,动天地,联合抱杀,用的全都是檀宗剑法。
郁闷的进攻路线已经无法改变,她此时已入彀中,只有任人宰割。
虽然这两道袖风无法真正将她卷作肉泥,但若真被这天地交征的剑意合抱,也必然落得重伤。
眼下郁闷既已察觉到对方剑法有异,又怎会坐以待毙?
逃不住天罗,躲不开袖风,那就斩出一片天地!
她此时自然不会再有保留,家传乱披风剑法迎风而动,剑光倏忽来去,快得毫无章法,毫无道理,而快就是章法,就是道理。
她将剑影卷做一团烟尘,不管不顾,直向彭城长公主的袖风撞去。
两道袖风翻卷之下,郁闷再难立足,向后倒飞出去,连退十几步兀自不停,便硬将自己撞到一根树上才不至倒地。
但是郁闷也被那树撞得骨痛欲裂,眼前直冒金星,发钗也不知掉在哪里,头发被袖风搅得一片凌乱,看上去甚是狼狈。
而彭城长公主的双袖也被绞得粉碎,两截上臂果露在外,隐然还能看到两道极细微的血痕。
彭城长公主轻哼一声,扯开腰带,索性甩去了外袍,露出里面一身短打。
然后她弯腰拾起地上的发钗向郁闷走去,“姑娘好剑法!多谢手下留情!”
郁闷终究还是收了几分剑意,她手中有剑,如若全然不顾后果,虽然未必会将长公主的手臂一起绞碎,但留下的剑创终究不会只有这样浅细的两条。
“我手中有剑,却未能胜你。
长公主才是好剑法!”
郁闷伸手接过发钗,随意得将发髻盘起,但说话的口气绝对没有半分应付或者恭维。
两名女子都是性情中人,正所谓不打不相识,经这一场恶战,竟有了相惜之感,四目对视片刻,一齐开怀大笑。
可惜这种默契维持的时间大概只有花瓣凋零落到地面般长短。
笑声方霁,彭城长公主目光一转,望向暅之,嘴角翘起了一个充满挑衅意味的弧度,
“你的男人?不错!看好了,可别被人抢了去。”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扯过三皇子,哼着小曲,没入林中。
方才长公主一袭华服,自然不便在林中穿行,无论是沾了一身枯叶,还是被枝丫划破衣服,都不免有碍观瞻。
但此时只剩劲装短打,自然无所顾忌,何必还要和驴子抢道?
她虽然因为手中无剑,吃了些暗亏,但是最后的那一招舌剑却是无比潇洒惬意,完全治愈了自己的心情。
相反地,被晾在道旁的郁闷此刻却真得很郁闷。
她正想追入林中,却被暅之拉住。
早些将三弟安顿下来才是正事,他可不想横生枝节,卷入与皇子长公主这样棘手人物的纷争当中。
“姑姑,你说暅之先生不错。
是因为他不错,还是因为他人不错?”
三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