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彦博加速熟悉朝政,与重孙‘闲聊’的时候,开封府各处也是没一点平静。
开封府里两个府丞以及入京的两个知县,正在与曹政争辩。
“我朝向来不‘因言获罪’,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铁律!”
“咒骂大相公,固然不妥,但一下子下狱十多人,还要流放三十多人,着实过重!”
“府尹,下官冒昧问一句,您在政事堂,可有据理力争?下官不是袒护什么人,而是此列一开,今后谁还敢为朝廷谏言?”
“文彦博还未入相,就这般操切,下官认为,应当弹劾!”
曹政坐在椅子上,面沉如水。
他在政事堂,是心惊胆战之下下跪的,那种场面,一辈子都会记忆犹新。如果当时不会官家出面,怕是章惇会连他一起给收拾了。
只给了一个警告,已经是官家保全的缘故,要是他以及开封府纠缠不放,怕是官家也不好再为他庇护。
曹政没有立刻说话,任由这些人发泄。
大宋的官场关系网复杂无比,这些人的话里究竟有多少公多少私,只有他们心底最清楚。
这会儿工部侍郎陈浖,被一干族内宿老围着,大声呵斥,言称‘兄弟子侄尚且保护不周,何来保家卫国?’
陈浖端坐,八风不动,任由吐沫星子盖脸。
来府。
来家后院,老家老太太院子的正厅,这会儿挤满了人。
除了来之邵以及他第一个儿子,其他都是妇孺,有他的妻妾,兄弟的妻妾,女儿,儿媳妇等等。
来老太太看上去面色慈祥,富态贵气,她此刻似乎被气着了,一只胳膊搭在椅子炳上,斜眼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来之邵,道:“来之邵,老不死的问你一句,我可曾有过亏待你?”
叫全名,一般就是大事了。
来之邵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道:“母亲这是说的哪里话,儿子可未曾有半点不孝不恭之举。”
来老太太看着他,面色冷漠,道:“自打你娘入门,我是客客气气的安置,待你出生,你小娘过世,我把你接到我身边,从小到大,老不死的问你,可曾有对你打骂,可曾阻止你继承家业?可曾有阻碍你的前程?”
来之邵吓了一跳,躬着身,陪着小心道:“我就是母亲的亲子,母亲何必说外人的话,您有什么要教训,尽管直说,儿子听着就是。”
来老太太越发冷漠,道:“你是庶出,不过你懂得上进,比我生的那个有出息。你父亲宠妾灭妻,将来家交给你,我也没说过半句不是,谁让德哥不争气。今天我就问你一句,德哥,你能不能救?能,你就说能。不能,我就豁出去这张老脸,去章家,惇哥要是不见我,我也就息了心思,不给你们添乱,我回老家等死。将来我死了,无需大操大办,也不用给你父亲合葬,就将我送到庙里。有人还能记得我的好,十年八年的上柱香,不记得也就算了……”
来之邵羞愧不已,直接跪下,道:“母亲!”
来老太太坐直,冷声道:“我就问你,你救还是不救?”
来老太太逼问,四周的一干妇孺也是紧张的看着。
来之邵的弟弟来之德也涉案,被御史台拿走了,按照估计,如果案实,最轻的也要发配岭南,十年不能归。
因为案件程序,来之德的案子,很可能要明年三月份才能审结,是在大赦之后,是以来之德无法被赦免。
来之邵脸上铁青,内心痛苦不堪。
一边是他苦苦追寻的大业,一面是孝道,真的是左右为难,无法决断。
来老太太看着他,呵呵冷笑起来,道:“好好好,好啊,我养了一个大义灭亲的好儿子,好好好,我母子成全你,德哥又不会死,你们都不要哭哭啼啼,为难家主了。”
来老太太说着,就拄起拐杖,向后院走去。
来之邵张了张嘴,没有办法阻拦。
来家一个妇人更不敢说话,悄然散走。
来之邵默默跪了很久,直到天色亮起,才悄然离开后院。
……
复杂的朝局之下,不知道多少人被波及,荣华富贵平静的好生活被打破,如同拔除身上的脓疮,是个人都会疼,都会叫。
第二天一早,苏轼如常的履工部。
知道他上那道奏本的人并不多,赵煦去了一趟,这件事如同没有发生一样。
开封府没有特别的反应,陈浖闭门思过,来之邵告了一天假,而刑部御史台的联合调查,依旧在继续。
文彦博已经开始上班,值房里,静悄悄的,都是他翻阅资料,熟悉朝政的样子。
他值房的小吏,就站在门口,目不斜视。
他心底很佩服这位老相公,九十多岁了,居然还有这般精神。
这时,一个身穿黄门服饰的人悄步走了过来。
小吏一见,吓了一跳,就要行礼。
来人一摆手,笑着迈步进去。
文彦博听到动静,抬头看去,继而就慢吞吞站起来,老脸露出笑容,道:“陈大官,来,快坐,上茶。”
陈皮也是陪笑,道:“小人可不敢,官家心血来潮想钓鱼,知道文相公是钓鱼好手,想请教一二,不知文相公是否有空?”
“不敢当不敢当,官家难得有如此道。
陈皮笑容依旧,心底警惕,这位老相公真是拿得起放得下。
“那小人就回去回禀官家了。”陈皮拿着浮尘抬手说道。
“陈大官慢走。”文彦博笑容不变。
等陈皮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