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顿了顿,看着陈正泰成诚恳的脸孔,随即道:“隋炀帝的前车之鉴,莫非你忘了?”
显然,这是绝不能传给第三人的话,隋炀帝已经被人定了性,至少在此时,所有人都异口同声,说他不听忠臣的劝谏,说他爱美人,说他爱喝酒,是个昏君。
可很明显……李世民心如明镜,李世民的这个表兄失天下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将天下的豪族得罪了个干干净净。
可若是李世民也如此,那么李世民岂不也娶了许多妃子,你还说你不爱美色,他也爱喝烈酒,又岂不也是色罪于心?于是磬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会被后世之人,认为是天大的昏君?
陈正泰想不到李世民今日竟跟他如此推心置腹的说出这些!
陈正泰心里也不免有几分感动,他对此点了点头:“恩师所言甚是,所以恩师当然不能轻易得罪豪族,岂可查抄他们的家产?只是……学生以为,恩师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李世民奇怪的看着陈正泰,这个家伙,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陈正泰看着李世民疑惑不解的表情,再不打哑语,而是道:“天下最恶之事,不在于这个世上有豪族,古往今来,只要有人,便不免会有穷富之别,恩师并非要灭亡那几家几姓,最紧要的是……让他们乖乖将府库中的钱拿出来流转……”
“流转?”李世民觉得新鲜。
“对。”陈正泰道:“就如同朝廷要修河堤,所以必须花费大量的钱粮,雇佣大量的劳力,如此一来,钱是花了出去,河堤也修成了,庶民百姓,也多了一份口粮。钱堆积起来,就是死钱,只会富了一家一姓,若是这钱拿了出来进行了流通,死钱就成了活钱,这钱拿去修宅院,便需要人力和匠人,匠人和人力得了这些钱,便要购置布匹和购买骡马,布匹的商人又需拿这些钱去教人种植桑树,抽丝剥茧……而在这个过程中,官府免不得还可对流通于每一个人的身上抽取税赋。如此,布匹的产量增加了,新的宅院也建了起来,许多人手里有了余钱,而官府也课到了更多的税赋,这……岂不是解决世族的最好办法?”
李世民听着,很是匪夷所思,皱眉道:“这也是你课本中的内容?”
陈正泰摇头:“还没有这么深入,学生只是有感而发。”
李世民是何其聪明的人,他大抵明白了什么意思,你富裕没有关系,但是你不能藏钱,你若是藏了钱,这钱就成了死物,只增加了你一个人的财富,只有让这钱流动起来,世族的财富,才可以让天下人得利。
李世民若有所思,觉得有几分道理:“这样说来,隋炀帝错了,错就错在他不该操之过急?”
“当然要徐徐图之。”陈正泰笑呵呵的道:“所以对于恩师所言,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如何让这钱流动起来。”
李世民托着下颌,神色专注地看着陈正泰道:“如何流动?”
陈正泰道:“当下的铜钱有一个问题,即它永远都是稀缺品,正因为稀缺,所以铜钱永远都有价值,从秦汉开始到如今,哪怕是秦朝的铜钱,到了我大唐,一样价值不菲,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天下缺铜。”
“而之所以出现这个现象,是因为朝廷每年能开采出来的铜,永远都无法满足天下的需求,因而,物以稀为贵,铜钱自然而然,也就永远有着价格。那么敢问恩师,若是恩师手里有一万个铜钱,这一万个铜钱现在可买一千斤米,而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之后,这一万个铜钱,还可以购买一千斤米,甚至……数十年之后,因为某种原因,这一万个铜钱,竟还可买一千二百斤米时,恩师会急着去买米吗?”
李世民听到此,摇摇头:“朕当然将这些钱储存起来,等到需要时再去买。”
陈正泰乐了:“问题就在这里,学生形容这样的现象,叫做通货紧缩,通货紧缩的条件之下,人们会自觉的选择将钱储存起来,因为铜钱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有着巨大的价值,那么谁存的钱越多,谁的家族就更有保障,学生甚至听说……许多世家的府库里,还藏着从汉朝时的五铢钱呢。”
李世民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哈哈……你说的是你家吧?”
陈正泰:“……”
陈正泰咳嗽,以掩盖几分尴尬,道:“恩师,这不是重点。学生的意思是……朝廷只有解决这个问题,才可以继而解决世族的问题,而我大唐解决了如此顽疾,方才可以进入盛极之世。”
其实这不是危言耸听。
陈正泰要解决这个问题,其实也有为了自己的原因。
表面上,陈家也是世族,从经济层面而言,任何世族都是皇权都死敌,李世民投鼠忌器,所以并没有对世族动手!
可等到天下越来越安定,皇权的权威开始不断的树立之后,自李治再到武则天,甚至再到之后的几乎所有大唐皇帝,都在坚持不懈的打击世族,陈家将来迟早会振兴家业,可数十年甚至百年之后呢,最终的结果……其实不过是皇权和世族双输罢了。
陈正泰希望能找一个可以妥善解决的方法。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正泰:“你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不过……你的意思是,让朕印钱?”
陈正泰摇头,李世民所谓的印钱,其实和打印的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