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这连珠串的质问,倒是令李泰一愣。
李世民本以为,李泰是不知情的,可李泰随即依旧彬彬有礼:“父皇,我大唐是与邓氏治天下啊,而非与贱民治天下,父皇难道不知道,司马氏是如何得天下,而隋炀帝是因何而亡天下的吗?”
李泰的声音格外的清晰,听的连陈正泰站在一旁,也不禁觉得自己的后襟凉飕飕的。
可李泰面上,却格外的冷静,他看着自己的父皇,居然很平静。
显然,他认为自己掌握了大道理,他毕竟学富五车,又和许多鸿儒打交道,固然是小小年纪,可是他的见识,却远远不是寻常的白丁可以比拟的。
李世民复杂的看着李泰:“嗯?”
李泰道:“司马氏是因为得到了邓氏这样的人支持,而隋炀帝倒行逆施,不但残害百姓,且还疏远士民,因此而惹来了天怒人怨。一群无知草民,他们懂什么道理,治理天下,只要依赖那些仁义孝悌的世族就可以了。难道父皇不就是这样做的吗?如若不然,为何这朝堂之上,世族子弟们充盈朝堂,我大唐若没有这些人的支持,如何能有今日之盛?那些无知草民,连是非都不懂,既不识书,自然也不知道忠义为何物,这样的人,纵是有手有足,却不啻为牛马,只需用御民之术,驱使他们就可以了。”
李泰侃侃而言,越说越是激动:“我大唐能使天下安定,于他们已是大恩大德了,倘若还格外对他们施加恩典,他们便会愈发的懒惰和不知尊卑,就说这一次赈济高邮,为了应对灾情,似邓氏这样的大族,纷纷慷慨解囊,献谋献策,与儿臣和官府,可谓是共同进退。可那些草民们呢?征发他们上河堤,他们却是逾墙而走,躲避差役。官府在赈济百姓,某些刁民却是聚众成了乱民,袭杀官差,儿臣对他们已是格外的宽宥,可这些不知礼义的无耻之徒,却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倘若对待他们不严刑峻法,那天下非要大乱不可。”
这些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
至少在朝堂之中,不少人是这般的认为。
这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毕竟你若是李泰,或者是其他皇亲国戚,站在你面前的,一边是邓氏这样的人,他们温文尔雅,说话风趣,举手投足之间,也是文质彬彬,令人生出向往之心。而站在另一边,却有人又脏又臭,你说的雅言,他们一概不懂,你引经据典,他们也是一脸木讷,毫无感触。你和他们诉说忠义,他们只粗鄙的摸着自己的肚皮,每日计较的不过一日两顿的稀粥而已,你和他之间,肤色不同,语言不通,眼前这些人,除了也和你一般,是两脚走路之外,几乎毫无丝毫共同点,你治理地方时,他们还隔三差五的闹出一些事端,对付这些人,你所擅长的所谓教化,根本就行不通,他们只会被你的威严所震慑,一旦你的威严失去了作用,他们便会捉着身上的虱子,在你面前毫无礼数。
正因如此,是选择邓文生,还是选择这些刁民、贱民,那么也就不难选择了。
这样的理论,可能在后世,很难被人所接受,除了少部分高高在上的所谓自命不凡之人。可在这个时代,却有着极大的市场,甚至说是共识也不为过。
哪怕是李世民,虽也能说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话,可又何尝,没有这样的心思呢,只是他是天子,这样的话不能露骨的表露罢了。
否则,那些流传了前年的所谓皇帝御民之术,如何来的市场?
只是……
李世民若是不曾亲见沿途的枯骨,不曾见到那被征发的妇人,或许固然不会认同李泰,至少,也会觉得李泰的话有一番道理。
可此时,李世民的脑海里,骤然想到了沿途的所见所闻。
慈不掌兵,他是带过兵的人,自是心如铁石一般。
可此时,这钢铁之心,也在稍稍的融化。
他闭上了眼睛,心里竟有几分悲凉。
他眼角,还略有一些湿润,只是这湿润的眼角固是相同,为之感慨的内心,却是变了。
李泰抬头,极严肃的样子:“儿臣不知道,父皇沿途见闻了什么。儿臣也不知道,陈正泰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是非。只是,儿臣只有一件事恳请父皇。今日陈正泰擅杀邓先生,此事一旦传出,而父皇在此,却视若无睹,那么天下似邓氏这样的人,只怕都要为之寒心。父皇只为几个卑鄙小民,而要寒了天下的人心吗?儿臣此言,是为大唐江山计,恳请父皇痛下决断,以安众心。”
李泰的话,斩钉截铁。
这大堂之内,竟是肃然一片。
所有人凝视着李世民。
李世民突然道:“青雀……青雀啊……”
这本该是雍容端庄的君王,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是自信满满的。
可在此刻,李世民刚刚开口,竟是失声,他声音嘶哑,只念了两句青雀,突然如鲠在喉一般,后头的话竟是说不出了。
李泰看着自己的父亲,此时也不禁有了感触,道:“父皇……”
“青雀……”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你真要朕处置陈正泰吗?
李泰刚要开口。
李世民无力的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