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看向走出来说话的人,是一个老汉。
老汉眉头微耸、嘴唇抿起,面目威严,不苟言笑。
看起来是个上位者。
王七麟想起先前听到的声音,问道:“你是此地老尊长?”
尊长和族长、族老一样,都是地方大族对于龙头老大的尊称。
老者拱手道:“正是,下官尹能,曾在真定府为仓曹、如今为韩阳门尹氏的尊长,不知道大人怎么称呼?”
徐大胸膛一挺走出去说道:“这位是王大人,乃是听天监的铜尉。”
老者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铜尉!
王七麟也挺起胸膛介绍道:“这位是徐大人,也是听天监的铜尉,我等都在听天监当差。”
老者惊呆了。
大晚上碰到了两个铜尉?
现在朝廷命官都这么勤奋啦?半夜不睡觉不喝花酒不去找姘头,跑到大苇河来办案?
作为当地人他自然知道大苇河中发生的诡事,也知道听天监的官员晚上来大苇河是为了什么。
胖五一小声说道:“七爷徐爷,介绍一下我呗。”
徐大回头说道:“七爷不是介绍了吗?”
“啊?”
“他说了‘我等’,你和道爷就被包含在那个‘等’里头。”
胖五一顿时沮丧,没能露脸。
但他随即又振奋了精神:自己刚加入听天监,寸功未立,即使被介绍出来有什么用?所以自己要努力,要立功,要去惩恶扬善、播撒美名!
这么想着他抱起膀子站在王七麟身后,昂头挺胸、面色严肃。
得把架子撑起来。
他们正在与尹能谈话,谢蛤蟆突然回身一甩袖子将老明给拉住:“无量天尊!”
老明顿时哆嗦了一下,他茫然回过头来,听到王七麟问道:“怎么了?”
他下意识说道:“我嫂子在喊我,她有什么事吧,我过去……不对!”
谢蛤蟆将一枚符箓拍在他额头,沉声道:“稳住心神,你看到的是虚幻,听到的亦是虚幻!”
他掏出来一枚黑洞洞的小种子扔给老明,又说道:“这是一枚天师剑种,含住。”
五月五日午,天师骑艾虎,手持菖蒲剑,阴邪归地府。
菖蒲是草,草叶如剑,又有菖蒲剑之称。
五月五日午,每一座道观中的菖蒲阳气极盛,会被道士们采集来做法器。
这时候的菖蒲叶就叫天师剑,而其中最大一棵菖蒲会结下种子,便名为天师剑种。
徐大看到这东西顿时感叹起来:“天师剑种,道爷,去年对付衙门里那满脸符文的鬼怪时候,你给过大爷一枚,还记得吗?”
“记得,那枚天师剑种你放哪里去了?”
徐大愣了愣:“呃,什么时候没的?吾草,啥时候让大爷给吃下去了?”
谢蛤蟆鄙夷:“真是个饭桶!”
徐大悻悻的说道:“大爷是饭桶但大爷不骗人,你当时跟大爷说你只有两枚天师剑种,现在怎么又拿出来一枚?”
谢蛤蟆沉稳的说道:“因为去年的五月初五,老道又得到了新的天师剑种。”
王七麟问老明道:“你刚才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
老明皱巴着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回禀王大人,我没看到什么,就是听到了家里人的呼唤,于是忍不住就想要回家……”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他是第三个人?”
谢蛤蟆摇摇头道:“回去再说,他的事与咱们要查的事应当关系不大。”
王七麟给他一个眼神表示了然,又看向尹能问道:“你们大半夜的不在家里睡觉,然后在河上搭桥?而这么做的原因是白天要下地干活,晚上抓紧时间来建桥?”
“是的,大人。”尹能平静的说道。
王七麟指了指自己的脸问他道:“你往这里看,你感觉本官是什么人?”
尹能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大人英气逼人、清新俊逸、品貌非凡,下官感觉您是一位好官、好人。”
王七麟说道:“看来你没有老眼昏花,没把本官看成傻子。既然你知道本官不是傻子,你还在这里糊弄本官?”
尹能赶紧行礼说道:“请王大人、徐大人明察,下官乃是顺民,怎么敢欺骗朝廷命官?”
王七麟道:“大苇河中有诡事,白天你们怕是都不愿意靠近这河流吧,为什么愿意晚上来建桥?说,到底怎么回事?”
尹能无奈的说道:“下官再请王大人明察,我们韩阳门这地方隔着上下游的桥都太远,以前要过河进城全靠船。”
“可是我们这里的船夫前些日子去世了,撑船这活太苦,年轻人不愿意干,以至于现在过河艰难,乡亲们要进城就得走许多冤枉路。”
“于是本官牵头,上请朝廷拨款、下请乡绅捐钱,总算凑齐钱款请了工匠买了建桥的砖木,而我们凑的钱到此便花完了,剩下请杂活工和大小工的钱没了。”
“还好百姓们都明白,只要此地有了桥大家伙生活会方便许多,所以乐意来帮忙……”
他面色诚恳,回答流利,不管是表情还是说的话都没有一点问题。
但这就是问题,尹能的回答都是毫不犹豫的,没有思索和组织语言的空当。
很显然,这番答案是他早就准备好的。
王七麟冲徐大点点头,徐大箭步跳上岸去抓住一个汉子,道:“既然你们尊长不愿意说实话,那你说吧,若你也不说,那大爷就带你去听天监,到了牢房里头你应该就乐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