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楚氏先祖打下江山以来,立了以仁礼治社稷这一信念,皇室祖祖辈辈都将此信念传承,却不单单将此礼用于治理天下这一方面,也同用于那后庭之中,对待宗女妃妾们,皇室亦是给予着她们最大限度的尊重。
在这宫中,若非是哪位后妃实打实犯了伤人性命,或是背信叛国这等穷凶极恶不可饶恕的罪名,她们的过失,几乎都会得到最宽和大度近人情的态度处理,断不会有人轻易就把死刑搬出来丈量她们所犯的事。
不说从前的旧人,眼下就活生生杵着个当旧例子的人,那年楚子凯尚在东宫为储君,被源帝逼迫同日迎四位妃妾入府后,那时候身份还是太子良娣的刘昭容,为博宠幸,不惜冒险给楚子凯下了虎狼药。
此事被揭发后,闹了一场动静不小的风声,最终也源帝还是决定从宽处理,不过是做做样子,将刘昭容禁足了半月,此后便不了了之。
而今日虞昭所犯的这罪,从古至今,倒是寻不到个例子做参考,这罪名的轻与重,实在也不好掂量,但从她自己口中说出的那一系列自罚之举,确实算得上分量十足。
意料之中的先发制人,虞昭此举猝不及防将争议的余地占完了,砸得众人无言以对。一行人预备好满腹说辞,全然被虞昭这谦逊服软的态度打乱了,开始谨慎起来。
犹犹豫豫收了声,她们不知该继续乘胜追击胡搅蛮再添一把火,以谋求获得将虞昭踩得更惨的机会,还是顺着这些话见好就收,只靠着这些惩治,先杀杀她的威风再说。
那一心想要至虞昭于死地的人,如刘昭容等人,自然就不愿就这样罢了休,一时却又被虞昭这负荆请罪的势头堵住了嘴,进退两难,不由双拳紧握,心里仔细搜寻着漏掉的茬头,绞尽脑汁想着能让虞昭这跟头摔得更疼些的法子,却始终蹦不出个主意。
僵持不下,又一刻钟过去了,依然无人出头说出不妥,也无人应下虞昭那话,殿中的炭盆分明烧得火旺,可弥漫的气氛,实在冰冷到了极点。
“陛下驾到——”
终于听到外头冯运尖着嗓子宣告御驾归来的声音传了进来,众妃错失了良机,暗里捶胸顿足,不过心中绕是怀揣着再多不甘的心思,也不得不先放下,齐齐起身跪迎。
“臣妾恭迎陛下……”
自今日事发起那一刻起,虞昭就从来没想过能安然无恙全身而退,就算意料之中,楚子凯回来后,定会为维护她采取些措施举动,她也已经下定决心不愿接受,心中早就做好了受罚平众怨的准备,对这群人的诸多刁难讽刺并未产生过畏惧。
可独自面对风浪的滋味不好受,此刻见楚子凯回来了,一瞬间,虞昭心中无助感烟消云散,竟还忍不住生出一种熬过浩劫的安心感,起身行礼相迎的同时,不由低头松了长长的一口气。
在楚子凯踏入殿门的那一刻,众妃们那身修炼得精绝的变脸术,再次绝妙非凡地体现出来,先前对着虞昭那派咄咄逼人的神态嘴脸,如同是恶鬼上身了,失心疯了才做出的。
如今这真龙天子一至,所有的鬼气妖气全被楚子凯那一身凛然正气驱散殆尽了,她们这才得以能又恢复那一色儿的端庄,面上都写着恭敬谦卑知礼等赞词。
“不过是穿错了件寝衣,且那是朕亲口做主,拿给她换上的,何以就招惹来你们对懿妃这样大的意见?”
心头宝遭难,楚子凯早就在路上得知了宫人们传去的消息,脚步匆匆赶回来,踏入殿门后,根本腾不出眼睛去欣赏地上一众人正火热上演的那变脸绝活,却能闻得见满殿未散的火药味,一心只顾着心疼自己心肝肉定然受了委屈,径直走向虞昭,边走边道:
“若非要如此斤斤计较论起来,宫中这么多地方,除天子殿外,其余的地儿若出现龙纹,那都成了罪过了?内造府那些为朕裁制冠的宫人们,是不是也该全杀了头,才能抵得了僭越之罪?你们殿中的那些梁子上柱子上雕的龙凤,也断不能留了,一并烧个干净才合礼数!”
天子语气不悦情绪不佳,众妃不敢触霉头,当即认了怂,连忙跪下连声道不敢,忐忑不安俯下身后,就不敢再将头抬起来,唯独凌妃自认方才维护虞昭的举动,应当算是顺了楚子凯心意的事,此时,她才有勇气抬头附和楚子凯的话:
“陛下所言正是,臣妾方才也是这样劝诸位姐妹的,换只眼睛看,误穿寝衣一事,何尝不是体现您与懿妃妹妹情意深切的表现,及时代表着有情,又何需那般严厉,诸位姐妹实在是小题大作了,还请懿妃妹妹也不必那般自责,抄抄书做惩治也就足够了,何苦堵着气以那样重的惩罚来折磨自己。”
“并非是赌气……”虞昭将警惕心挂高,连忙出言纠正凌妃那话中用得不恰当的词眼,清楚道:“本是我错了,那些责罚是用来警示自己与旁人,莫再犯错而已,我诚心悔改,不觉是折磨。”
“惩罚?是何惩罚?”
闻她二人这对话,楚子凯霎时提起了精神,迈步朝虞昭的位置走去,还未走近,手就先朝她伸过去,想去牵她的手,语气急切疑惑,问道:
“你怎不等朕回来就做了决定?不过是穿了件衣服,还是朕允许你的,她们若要论罪,就让她们将你我二人拿来一起论,朕的罪名还在你之前,何以你就这般心急先罚了自己呢?”
“陛下此言不实……”如今风头未过,所在处境是十分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