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发当然不会明白盐枭的前世今生,也不会懂得土匪为什么要为盐枭所驱使的道理。他所关注的,便是眼前土匪们的数量和大体的具装如何。
足足观察了一刻左右,梁世发才大体确认了眼前土匪有六百多到七百之间,大体上可分为四股,每股都不到二百人。
其中有一股还是熟人,篝火明亮,在火光下那几张脸相当眼熟,应该就是假扮货郎时看到的那一群土匪中的几人。
匪首倒是不在,可能和其余各股土匪的匪首一道。
装备来说,多半的土匪都用长短不一的长刀大枪,那些大刀都是样子货,吓百姓可以,真的上阵就毫无用处,刀片轻薄,民间铁匠用生铁打成,薄脆无比,镶在长杆之上,看着有五尺左右长,明晃晃的甚是吓人。
还有长斧,长戟,铁叉,镗把之类,最多的便是长枪,因为长枪只要长杆和枪头,民间制造起来最为容易。
当然那枪头打的千奇百怪,木杆也就是硬木削出来的,质量是和军用的长枪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此外便是长短刀,短斧之类为多,兵器千奇百怪,无所不有,甚至菜刀之类也有不少土匪拿着,这帮人就是抢掠和护持私盐通道,根本不担心官兵围剿,只要有胆气落草,普通百姓根本不敢招惹,在各个村落都能大摇大摆行动,拿把菜刀出来也并不值得奇怪。
无人具甲,也没有铁盔之类,梁世发注意的是有无火器和弓矢,看了半天之后发觉土匪队中并无一个弓手,就算是趴在地上,也是轻轻吁了口气。
从土匪看的出来,大明民间除了少数猎区有猎户持弓射猎外,多半地方的百姓都不习弓术,哪怕是卫所旗军和土匪之中,擅长弓术的也是寥寥无几了。
这种情形,主要原因便是明军和民间都习惯使用各种火器为主了,象宋人那样到处是弓箭社,民间行走带一柄朴刀和一张弓走天下的情形,再也不复得见了。
梁世发等六人趴在泥水之中,大体情形也是看的差不多了,正欲退去之时,土匪中乱糟糟的情形突然一滞,所有人都停了手上动作和言语,大半的人都是看向海上。
梁世发也是小心转头,看向海面。
五艘大小不一的海船停在海上,因为浅滩这里没办法停船,多半的船停下之后,船上的人从船上跳下或是攀爬而下,从齐腰身的海水中向岸边跋涉而来。
每艘船上陆续下来数十人,待所有人下船之后,梁世发也是看清楚了人数,大约是三百左右。
待这些人上岸,一路抵篝火前烤火干衣,原本嘈杂无比的场面变得异常冷清。
海盗们身上俱是戾气十足,相比于那些土匪,这些海盗身上血腥气都似乎浓厚了几分。
他们也是瞧不起土匪的样子,这些海盗个个身手敏捷,膀大腰圆,两眼瞟视时目有凶光,手中和腰间的兵器多半是精心打造的长刀短斧,还有投枪,飞斧,飞刀等物,极少有海盗手持长枪,这种不值钱的大路货,看来也就是土匪大量装备了。
更要紧的是,梁世发看到海盗中有十余个弓手,长弓插在弓插里,另一侧是装满了箭矢的箭插。两插在身的海盗身手都相当敏捷,举手投足间感觉都是无比精锐。
至此梁世发可以确定,这三百人左右的秦山盗,精锐程度远远要超出那些混迹在地方,说是落草为寇,其实是盐枭私兵的土匪们。
几个匪首也是从船上下来,随着一个中年男子一起步入火场。
那男子穿着短褐,身上半湿也不以为意,到了一处篝火前随意盘腿坐下,从腰间解了葫芦下来,仰着脖子便是大喝一通。
几个匪首都毕恭毕敬的站着,神态相当恭谨,一点儿桀骜之态亦是瞧不见。
“三爷,着实辛苦了。”
“回头咱们去海州城里耍子?”
“海州有啥可乐的,去淮安府不好?”
“淮安府现在满是客兵,小心些为上,还是去扬州,咱们爷们在扬州一样能横着走。”
被称为三爷的那壮汉并不理会众人,半响过后才慢吞吞的开腔道:“淮安府现在全是山东客兵,那些人不买咱杨家兄弟的帐,世达被杀,我大哥派人找客兵关说,想叫客兵出兵剿了大河卫这里,压根找不到接洽的人,人家眼高于顶,根本不将咱们兄弟放在眼里。那刘泽清,给大哥一个参将,好处要拿走七成,真当咱兄弟是傻子?凭他几万兵马,老子们有秦山岛在,他山东兵能飞到岛上来?就算我大哥在盐城,他派万把人来又能怎样,又能逮着我大哥不成?别的不说,我兄长现在就在扬州城里,扬州,南京两地随意跑,看他曹州刘能怎么样咱们?你们要玩乐耍子,这都是小事。破了闵元启的百户,把晒盐池好好看透了,学会了,咱们在盐城那边也弄晒盐,以后银子如水般哗哗直来,你们还怕没有钱耍乐?现在各人给老子听好了,咱们千多人,那百户撑死了二三百人,我听说水关那次杀我弟杨世达时,他们有百多人罢了!咱们这么多人,以多打少,各位兄弟还都是做惯了这等事,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营生,莫要大意失了风,给老子丢脸,妥妥当当的做好这一次差事,我大哥和我,绝不会亏待你们,坏我事的,我也绝不会轻饶!”
梁世发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眼前这穿短褐的汉子应该是杨世礼的二弟杨世勇,这人就是秦山岛盗的首领,杨家三兄弟,一个是大盐枭,一个盘踞水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