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董卓来说,这个冬天过得很不好。
让他忧心的并不是长安周边嗷嗷待哺的百万人口,也不是朝堂诸公时不时给他找点麻烦。
民众与公卿在残暴不仁的董卓眼中,跟一群随意可宰杀的牲畜没什么区别。
他真正在的处境,周围到处都是敌人。
除了南面的益州没有打过来了以外,东面是关东联军,北面是朱儁,而西面,就是韩遂与马腾。
这两人倒不是想学刘备朱儁进京勤王,而是老规矩了,一旦凉州地区到冬天日子过得艰难的时候,就开始劫掠三辅地区。
偏偏韩遂马腾的部队以西凉羌骑为主,步兵上去就是送菜,董卓不得已,只能把最精锐的西凉铁骑派过去。
这也是为什么长安城兵力捉襟见肘的缘故。
实际上,如果刘备军真的抵达长安城下,哪怕董卓集结长安周边的所有军队与他决战,胜负都犹未可知。
因为长安城作为西汉首都,和洛阳一样,分为内外城池,内城确实有城墙防御,但外城可没有,一旦刘备军入驻了外城,城外百万人口,总归是有办法弄到粮草。
只要刘备大军挺过了这一个月,从秦岭运送过来的粮草源源不断送过来,那么到了最后,就会又演变为一场持续好几年的围城之战。
所以包括董卓和徐荣在内,都很清楚,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刘备迫在眉睫的关东军,再慢慢处理朱儁与韩遂马腾。
为此,早在前几日,董卓就派人去把吕布召回来,虽然这样做必然导致右扶风一带遭受韩遂马腾的西凉军劫掠,但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先守住长安再说。
徐荣坚守了左冯翊一日之后,就立即撤离,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跟下邽县一样,没有一粒粮草,到处都是洛阳难民与满目疮痍的城市。
一直到半夜,斥候发现了徐荣军撤离的动静,这才报告给刘备,刘备立即下令追击,但为时已晚,让徐荣撤回了阳陵。
当徐荣军撤出左冯翊之后,城内的百姓宛如被从牢笼里放出来囚犯,成百上千,然后就是上万还能够行动的百姓冲向渭河,冲向周围的树林、草地、平原、荒芜的田地里。
他们像是蝗虫一样,枯萎的树皮、残存的草根,河里可以抓的鱼虾,在缺少粮食的冬季,一切能吃的东西都拼命往嘴里塞——包括泥土。
这次刘备甚至已经不用进城,就能够看到这末日般的景象,饿疯了的人已经不是人,就是牲口,就是杂草,就是尘埃。
刘备一定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在百年之后的五胡乱华,就不仅仅是在长安周边地区。
而是在整个华夏,在我们的任何一处汉土。
仅仅只是吃树皮,吃草根,吃泥土,已经算是克制。
在逼急了之后,人,也仅仅只是一头可口的两脚羊而已....
但亲眼见证这样的事情在眼前发生,又何尝不是一个民族的不幸?不是一个仁者的不幸?
刘备的眼中有些茫然。
在这一刻,他忽然在想,自己一门心思,只想拯救的那位少年天子,到底值不值得令他残忍地放弃这些无辜的百姓。
用千千万万的人,来换取一个象征着汉室江山的人,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吗?
哪怕他身份尊贵。
哪怕他实际意义远远大于象征意义。
因为只有将刘辩迎回洛阳,才能稳定住天下人心,才能恢复大汉江山。
可是......
这些百姓,又何其无辜?
因为这场战争,而变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自己。
明明可以不发动这场战争的呀。
那样的话。
他们也不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如此痛苦而又艰难。
刘备哀伤的目光看向长安。
痴痴地望着。
也许。
自己做的这一切,是一场错误。
他。
不该来。
......
......
“玄德已经打到阳陵了。”
长安城中,太中大夫府邸,赵琳略微兴奋地对阎忠道:“现在董贼四面作战,兵力捉襟见肘,正是击败他迎回天子的时机。”
阎忠瞥了他一眼,到现在,赵琳还不知道陈暮的策略和套路,还以为真的会迎回天子呢。
却不知道,在离开之前,陈暮早就对他暗中吩咐了结果。
那就是可小败,不可大败。
小败是为了让刘备知难而退,等待长安内部静观其变。
要是大败的话,乱军之中真的让刘备死在这里,恐怕陈暮心中的野兽,谁也控制不住了。
这乱世,还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想到这里,阎忠摇摇头,说道:“玄德公虽然势如破竹,但一路行来,强令急行军,后续粮草必然跟不上,他们顶多战个几日,若拿不下长安,还是得退去。”
“啊,粮草不足?”
赵琳如被凉水淋头,他并不在董卓谋士的核心圈子,到现在李儒与阎忠已经是秩比两千石的侍中,他才是个千石太中大夫,根本不知道董卓高层内部掌握的情报。
徐荣早就以后向董卓报告过这件事情,包括李儒阎忠在内,对他的计划都是表示认可,认为确实可以诱敌深入,利用刘备粮草不足进行打击。
所以回来之后,阎忠也很清楚,一旦刘备粮草完全不足,那就会真的演变为一场大败,因此他才找赵琳来处理这件事。
“不错。”
阎忠点点头:“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我是想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