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
若活在太平盛世,这本该是蛮开心的日子。
但家国倾颓之下,那些活得滇沛潦倒的贫苦人家不提,连上位者都感到焦头烂额……
秦小竺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子。
她先是喜滋滋地扳着指头对王笑说:“今年我们两个一起过年哦。”
但她下一句话又能忧心忡忡地对王笑说:“今年建奴如果要入寇,元宵前应该就会叩关。”
王笑:“……”
——不好意思,我还没学会像你这样在乱世中苦乐相谐,悲喜收控自如。
此时王笑正与秦小竺并肩坐在书案前,一个提笔写东西,一个支着脑袋打瞌睡……
过年让王笑手头本就繁琐的工作又变得更加艰难起来,他还得努力让蓟镇将士在年节打起精神。
这其中的难处怎么说呢?就好比,一个巨大亏空的企业老板不给员工放年假……
同时,留给王笑的时间并不多。十天之内,他便要赶往辽镇见到秦成业,因为单凭蓟镇必然拦不住建奴。
但另一方面,‘今冬建奴要从蓟镇入塞’这只是楚朝这边做出的判断。
万一他们是从宣府、大同犯边,其实也不无可能,山西虽有大疫,没什么好抢的,但战略意义却极大……
想到这里,就更让人烦躁了。
“九边都是烂摊子,我能做多少便做多少吧。”
王笑决定和蓟镇将士一起过了大年三十,便启程去往辽镇。至于剩下的整备工作,也只好将大抵事项写下来交给张永年。
这件事秦小竺帮不上什么忙,便坐在他旁边陪着,像一只慵懒的猫。
过了一会,夏向维走了进来。
“小竺姑娘也在?”
夏向维打了个招呼,便将一个盒子放在王笑案上,道:“老师,这是从杜泽志屋中搜来的信件,学生已整理过。”
“放着吧,我一会再看。”
王笑说罢,抬起头,只见夏向维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提醒之意。
与王笑对视了一眼,夏向维方才行了个弟子之礼,恭身退了出去。
那边秦小竺便随手掀开那盒子,道:“通敌狗贼的信件?我替你读啊……”
王笑偏过头,咬着笔头想了想。
这动作他是来的。
“你过年想吃什么?”
秦小竺展颜笑道:“饺子。”
“你来做吗?”
“呸,我哪里会做饺子。”
王笑道:“但我想吃你做的饺子啊。”
秦小竺伸手在王笑头上打了一下,有些无奈地道:“那我先去看看啊,现在应该没有大白菜……”
“好。”
等秦小竺出去,王笑方才拿过那盒信件翻起来。
翻了一会,他停下动作,皱了皱眉。
这是一封皇太极亲笔写给杜泽志的,畅谈了入主中原后的封赏,又在末尾提到秦成业已有归降之心,并说信封中附带秦成业的手书……
王笑便再次打开那个信封,一张信纸便掉落出来。
这封信有些旧,显然有些年头,又被许多人看过。信纸上还沾了些油渍,也不知曾经是哪个人看的时候在吃羊腿。
上面的字迹很丑,比起皇太极的字确实差了很远。但笔划大开大合,落笔极有力道,隐有金戈之气。
内容倒是很浅显通俗,十分直白。
“足下善待我儿秦山河,我很感激。听说他在那边又生了个儿子,我很高兴。但我秦家枝繁叶茂,就不必送来了,送来也养不起。你三番五次来信与我共商大事,看似器重,但你奸计百出,一面和我讲和,一面又派人来偷我营,良心何在?诚信何在?若真信我,遣个你们的贝勒来与我当面商议,谈好筹码。”
王笑看了一遍,过了一会又看了一遍。
只看这内容,秦成业似乎是个粗笨的大老粗。
但这种事不是这么看的……
王笑看来看去,愈发感觉皇太极难对付,秦成业也不好对付。
这信能落到自己手上,便也能落到父皇手上。
但,鬼知道皇太极是不是希望这信被看到,又鬼知道秦成业这信里的内容是投降还是不投降。
遣个贝勒来?鬼知道会不会被秦成业砍了头去报一个大功,又鬼知道这贝勒是不是已经和秦成业讲好条件。
王笑便像藏私房钱一样把这封信收在怀里,又将那盒子盖上,免得被秦小竺看到。
……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
王笑在长城上巡视了一天,与戍边的将士们度过了极有意义的一天。
寒冬、深雪、大年夜,家国、长城、守关人……这对于王笑而言,有诸多感怀。
对于蓟镇士卒而言,堂堂侯爵陪着自己这些小卒过年,也有诸多感激。
但王笑其实想抹掉他们对‘堂堂侯爵’的过份尊崇,并告诉他们:“应该是我来尊重你们。”
他说了很多,最后反而却让这些蓟镇士卒更加尊崇。
这让王笑有些无奈。
接着,他走下长城的时候忽然摔了一跤,一个腚墩便摔坐在阶上。
虽然他是怀远侯、当朝驸马、督抚蓟辽的实权人物……但,大人物也是会摔跤的。
这一跤很有些狼狈,长城上的兵卒大惊失色。
王笑却是站起来拍了拍腚,有些孩子气地笑道:“过年嘛,摔了个好彩头。”
说罢,为了掩饰尴尬,他哈哈大笑起来。
于是,长城上的士卒也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一桩极无聊的小事,但王笑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