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派出迎接孙夫人的重臣人选,自然是仔细权衡过的。
董和是南郡枝江人,但先祖出于益州巴郡,他年轻时就入蜀为官,历任江原县长、成都县令、益州郡太守,所在皆推诚心以待人,治理有方,黎庶爱之。
玄德公设立大司马府的时候,以董和为掌军中郎将,外牧殊域、内干机衡,职权只在军师将军之下。以当前来看,董和与法正差相仿佛,都是益州士人的代表人物,较张松高出一筹。
刘巴是玄德公和诸葛亮的老朋友了。他是零陵人,名望极高,昔日曹军南下的时候,曾拜会曹公,受命招抚荆南各郡。后来曹军北还,刘巴屡次拒绝玄德公和诸葛亮的邀请,先到交趾,再到益州依附刘季玉,意图前往中原。
孰料荆州军入蜀的步伐太快,最终他还是在玄德公的诚邀下出仕,现任大司马府西曹掾,负责大司马府内的官吏署用。因为才干出众,屡次得到玄德公的盛赞。
至于黄权,他是巴西阆中人,在涪城变乱的时候担任刘季玉的主簿。
之后数月,他与费观竭力维护刘季玉的安全和脸面。在成都城中误传数十万曹军进入益州的那一晚,他又严辞拒绝了有人试图拥戴刘季玉,重夺成都的企图。由此得到玄德公的青睐,不久前擢为护军。
这三人,都是刘季玉的旧臣,投入玄德公下属不过数月,但都得到了玄德公的信用和提拔。由这三人前来荆州迎接孙夫人,既是对他们重臣身份的确认,也是玄德公在用委以家事的方法表示亲近。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关羽是个不给面子的,竟然完全不理会刘巴等人,自家出兵作战去了。他还想得很周全,既然董督荆州的关某人自己都不奉承,何须副贰们积极?
所以这份通报,便来得格外晚些。
关羽的身份地位明摆着,他懒得给人脸面,谁也无话可说。雷远却不能这般效法,他思忖片刻,问道:“董和等三位,会在江陵停留多久?”
“之前成都曾向关将军通报行程。他们到了江陵以后,首先拜会孙夫人和公子,然后还会前往江夏和秣陵,通报孙夫人将移驻成都之事。考虑到天寒不适远行、沿途支应也需要慢慢筹备,所以,正式启程前往成都将会到春暖时分。”
“关将军什么时候会见他们?总不见得自始至终都不出面?”
“我家将军的意思,正因为益州遣重臣来江陵,他更要主动出击,打个胜仗以确保江陵的安全。待到制住乐进、文聘之流的蠢动,扬我军威风以后,关将军自然就会接见他们。另外,公子刘禅入蜀,关将军也一定会郑重相送的。”
雷远稍微松了口气。
他明白关羽的另一层意思了。玄德公素以讨曹灭贼为号召,形如反曹联盟的盟主,但此番入蜀,前后多场战斗都是与益州人厮杀,未免有损盟主之望。所以,乘着此番益州重臣来荆州迎接孙夫人的机会,除了要向益州人宣示孙刘联盟的牢固以外,还非得展现玄德公对曹军的战胜攻取才行。
以关羽和玄德公的亲近关系,或许早有密令传达,这就不是雷远所能知晓。
他只笑道:“那就好,我还有时间登门拜访,不至于被关将军牵连,哈哈。”
话语一出口,他自己有点后悔。因为在自家军中的关系,这话说得有点轻脱,哪怕明知是玩笑,也未免对关羽不够恭敬……好像还显得自己无意作战,一门心思回江陵去。
那使者竟是个敏锐的,立即问道:“将军,难道你要收兵回江陵?”
区区一名使者,敢这样追问奋威将军,倒也颇有胆色。
雷远深深注视了使者一眼,转而极目远望远方。天气越来越阴暗了,黑沉沉的浓云下,可见几个白雪皑皑的山头。他道:“关将军的军令既下,我就坚决执行,何来收兵之说?此番必定要平复南郡诸山谷蛮夷,斩断曹军探出的爪子!”
使者也知问得唐突了,起身行礼道:“是我失言,将军勿怪。”
雷远身体后仰,仔细看看这使者。只见他年约二十出头,浓眉大眼,身形敦实健壮,肩膀很宽,腰悬缳首刀,虽然作普通军吏打扮,却颇有雄健气概。哪怕此刻面对着奋威将军道歉,却也不卑不亢,毫不显得惧怯。
当下他起身搀扶,又道:“全是我言语轻佻,以致误会。还请足下不要计较。”
这时候,派往前方的斥候回来禀道:“启禀将军,此前查探无误,临沮蛮部确在白马山南谷地避冬,另有小股曹军约百十人与他们一同驻扎,距此不过二十余里。”
雷远请使者稍坐,转向扈从们道:“召集将校们,商议进战!”
扈从们连忙奔出去传令,须臾之后,邓铜、贺松等人齐至。
此前在公安城下与吴军作战的时候,邓铜身先士卒,身上多处受创。后来虽然养伤数月,但伤了肺气,天寒的时候常常咳嗽不止。有时候明明坐在炭盆旁边烤火酣睡,也会突然大咳到醒。这会儿他从后队走来,距离尚远,就听见咳嗽声响。
雷远迎上几步:“老邓,你咳得我揪心!不该辛苦你这趟啊。”
邓铜咧嘴笑道:“也不甚冷,怕什么。当日我在河东的时候,这时节已有大雪纷扬了,那才叫……”
话音未落,众人头顶的岩崖忽然悉悉索索的声音大响,好像有许多细密的东西落入崖上林木一般。雷远仰天去看,天色愈发黑沉,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脸上微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