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玉娘这番家常说话,徐氏渐渐放了心,因笑回道:“是他爷爷说孩子读有些儿天赋,不瞒您说,这孩子如今房里伺候的也都是小厮哩,不敢搁丫头,怕叫**坏了。”玉娘又闲闲道:“原来如此,也就是你们家没未成年的男丁了?”这话即毫无来由,又甚为不详,直叫徐氏禁不住抬起头看了玉娘眼,不想玉娘也正看过来,苍白瘦削的脸上竟是现出一抹笑容来,直吓得徐氏险些儿坐不住。
玉娘看得徐氏有所警觉,方对左右一看,侍立在殿中的宫人内侍们鱼贯而出,只余下秀云一个。
看得这幅情景徐氏哪里还敢坐,立时立起身来,疾步来在殿中跪了,叩首道是:“妾有罪,万祈娘娘恕罪。”
玉娘因与徐氏笑道:“你有甚罪?如何我不知道?”徐氏额角沁出冷汗来,心上各种念头纷纷,仿佛有个甚要紧的念头从她心上一闪而过,只是摸不着头绪。不待徐氏定下神再想一想,就看玉娘已使秀云递下个乌漆盘来,盘上薄薄一张纸,上头用小楷写了些字。
徐氏嫁与高鸿前因家中贫困,是个不识字的睁眼瞎,待得嫁了高鸿,起先也不过是寻常夫妇,可自高贵妃做得乾元帝**妃之后,来高家奉承的人越来越多,徐氏若再是个睁眼瞎,给高贵妃丢脸不说,更要误事儿,是以倒也学起认字来,如今看寻常信件无碍。只这会子眼前这一片纸上的字,仿佛如一只只黑色蝼蚁一般满纸乱怕,徐氏竟是一个也认不得。
玉娘因看徐氏不出声,又道:“高夫人,若是看不清,只管将纸片儿拿起来。”因有了玉娘这话,秀云便将漆盘又往徐氏面前递了递,徐氏无奈,只得抖了手将那片纸拿起,不待手离开漆盘,纸片又**下来。徐氏满脸是汗地与玉娘叩首道:“娘娘,娘娘,这是有人诬告哩!妾等,妾的丈夫一心奉公,铁面无私,是以得罪了人,这才叫人诬告了去,娘娘明见啊!”
玉娘将手一挥,秀云捧了漆盘退在一旁,又道是:“我若是记着不差,你丈夫是归德将军,不过是个虚衔,手上不过三千来号人,是以我倒是想听听归德将军是怎么样个铁面无私。”
原是玉娘递来的纸上,清楚明白地写着高鸿何年何月吃了多少空饷,笔笔清楚,这二十余年下来,莫说是归德将军这官职了,性命也未必保得住哩,徐氏哪能不怕,急急辩解道:”娘娘,您看这一笔笔的,从乾元三年就有哩,哪有人那般早就生下心来,笔笔记录在案,却不举发的,他是为甚哩?若是从前,贵太妃得着先帝喜欢,他怕索告不遂反伤了性命也就罢了。可后头贵太妃失了势,他为甚不出首?可见其中有诈哩。“
徐氏辩得那番,只恐玉娘不肯信,双眼中眼泪滚滚而下,忽然听着玉娘道:“这话也有理。”徐氏才要松一口气,忽然又听玉娘道:“那这些呢?”徐氏听见这话心上跳得擂鼓一般,想要抬起头来,无如头颅重如千斤一般,竟是纹丝不动。
徐氏这里不动,秀云又移步过来,递了一片纸在徐氏眼前,徐氏看得一眼,竟是直直地跳起身来,面色青白地看着玉娘,口唇翕动了回,身子一软,向后便倒,竟是晕了过去。原是秀云递来的纸上写了高鸿与那宋侍郎倒卖盐引的数目。若只是吃个空饷,有高贵太妃与晋王景淳求情,高鸿多半儿是个削职,无有性命之忧。可这倒卖盐引的罪名若是坐实了,高鸿的性命保不住不说,一家子老小都要受牵累,是以徐氏哪能不怕。原是,高鸿当年送了翠楼与谢显荣,冯氏来告诉了玉娘。玉娘因不知高鸿所图,便通知了陈奉,使人将高鸿看住,先是摸出了高鸿常在卿卿这个半掩门处与户部的宋侍郎见面,而后侦知,卿卿虽号称是半掩门,实情上却是高鸿的外室,高鸿拿她这里做个幌子与宋侍郎见面儿,商议倒卖盐引事。
倒卖盐引的罪名一旦坐实了,高鸿与宋侍郎固然活不了,高贵妃与她一双儿子也要受牵累,是以玉娘便使人继续盯着,又潜入高府与宋侍郎府,将些凭证偷梁换柱地盗了出来,足足盯了十来年。直至高贵妃彻底失势,老老实实地窝了起来,玉娘方将人撤回,只是那些证据依旧捏在手上,今日骤然发难,只与徐氏看了冰山一角,已将她吓晕过去。
徐氏晕了一回,便叫玉娘使秀云拿了冷水来泼醒,才一醒来,徐氏便五体投地地匍在地上哀泣道:“罪人之夫从前糊涂,叫那宋朗哄了去,这才做了犯法的勾当。后头知道自家错了,已然收手,再没有做了,请娘娘明鉴啊。娘娘千不念万不念,只念着贵太妃伺候娘娘谨慎,留臣下一条性命罢。”
玉娘向徐氏微微倾过身去,慢条斯理地道:“我是皇后,高氏伺奉我是应该的,谈甚情分?徐氏,你僭越了。”徐氏叫玉娘这话说得身子抖如筛糠,待要辩解几句,只觉牙关叩响,竟是话也说不出来。
玉娘看着徐氏面青唇白,魂不附体的模样,继又道:“你夫有罪,罪及自家也就罢了,倒是可惜了你那孙儿与他的后人,有这么个祖父,曾祖父,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