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妃盛怒之下,将只漱盂朝着小太监掷了过去,也亏得是怒极出手,便没了准头,漱盂落在小太监身侧,一声清脆,跌得粉碎,唬得那个小太监体如筛糠一般。还是玉娘在一旁柔声劝道:“你瞧你们娘娘都急成这样了,还不快将话都说明白了?”
小太监磕头道:“是大皇子殿下硬要与殿下比剑,大皇子殿下叫殿下逼倒在地,殿下罢了手要去拉大殿下起身,不想……,亏得赵将军在,将剑架开了,可殿下脸上还是划着了。”又磕头道,“奴婢等相救不及,请娘娘责罚。”小太监语焉不详,到底陈淑妃同玉娘还是听明白了,无非是景淳不肯服输,在景和去拉他的时候施以偷袭,以至于伤了景和。陈淑妃身上一软,跌坐在榻上,不住落泪。
淳者,质朴敦厚也。浇天下之淳,析天下之朴。皇长子景淳,名中有个淳字,为人却与质朴醇厚没有半分关系,自为是乾元帝长子,便时常摆出长兄气派来,处处要强过几个弟妹,略有不和,便拿捏着兄长架势训斥几句。陈淑妃在外是个光风霁月的性子,自然拘着景和,不许他和景淳争驰,不想今日竟然闹出这样的事来。
玉娘略想了想,就道:“妾进宫那日,在宫道上见过赵大人,凛然如剑在匣而欲飞,妾气弱,瞧着便有些怕。而后妾在掖庭时,也曾听闻赵将军家事。赵将军为母雪恨,可谓至孝,而置生父与不仁不义不慈之地,又可为至忍,妾竟不知赵将军是何秉性,娘娘可知道?”那样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他会在乾元帝跟前说什么。
陈淑妃听着玉娘的话,眼泪竟是慢慢收住了,又将玉娘瞧了瞧,脸上竟是露出一丝笑容来:“我知道了。”又放缓了声音问道,“殿下如今在何处?”景淳闯了这样的祸,自然不能等着乾元帝来寻他说话,总要寻个靠山。他是高贵妃长子,高贵妃自然护着他,与其等高贵妃往乾元帝处撒娇,说景和不敬兄长。倒不如拉着伤了脸的景和往乾元帝跟前认个错,也好叫高贵妃无处下手,倒还便宜。
小太监跪在地上,听着那位替自己说话的声音和缓的女子讲了段赵将军的过往,自家这个外柔内刚的淑妃娘娘竟是立时转了态度,心中诧异,到底不敢抬头,只跪了道:“殿下如今在殿外。”
陈淑妃听着这话,险些又怒了起来,到底耐住了性子,似笑非笑道:“倒是有出息了,叫他进来罢。”小太监得了吩咐,哎了声,倒爬着退了好几步,这才站起身来,飞一样地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大殿正门处缓缓走来一个半大不大的少年,身上穿了皇子常服,脸容白皙秀丽,只是左边脸颊上添了道血痕,略有些红肿,模样看着颇有些可怜。陈淑妃看着景明脸上带伤,眼圈儿一红,又要哭,终究忍下了。看着景和走到近前跪下请安,这才道:“好有出息,竟晓得叫人打前站了。”
景和虽还未封爵,到底是皇子,玉娘看着他跪下,不敢托大,已起身闪避在一边,这回听着陈淑妃要教子,自然更不好留,又向后退了两步,见陈淑妃盯着景和,点手招了璎珞过来,同她轻声说了两句,悄悄地走了出去。
又说乾元帝原打算过椒房殿安抚玉娘,才要动身,就见高贵妃带了景淳过来了,见着乾元帝,高贵妃就推景淳跪下,掩面哭道:“都是妾的不是,妾不会教孩子。大郎性子这样执拗,比剑略输了场就不肯罢休,纠缠着要再战,不想错手伤了二郎。二郎那样俊秀的一个孩子,偏伤在脸上,若是留个什么,便是淑妃妹妹不怪妾,妾此生也不能心安。”又把手拍了景淳几下,怒道,“方才你在我跟前怎么说的?这会子哑了?你知道错了吗?你叫我日后怎么见你陈母妃!”又哭几声。这话看着是在训斥景淳,可话里话外的都是指着陈淑妃不肯让人,偏陈淑妃这会子不在,竟是辩驳不得。
乾元帝果然道:“罢了,淑妃只得景和一个孩子,心疼些也是有的。”高贵妃见话入了港,应承道:“是,便是淑妃妹妹怪妾,也是妾该受的,谁让大郎伤了二郎呢。”景淳跪在地上,脸上涨得飞红,过了片刻才道:“母妃说什么话,都是儿臣不该纠缠景和,都是儿臣不认输,便是陈母妃要打要罚儿臣,儿臣再没怨言的。”景淳说的是不认输,而不是不服输。
一个不认输,一个不服输,认者,应允,承担也。服者,顺从也。一字之差,听在乾元帝耳中却是天差地远,倒是觉得景淳有傲气,知进退,反而喜欢,便笑道:“兄弟间比划,失手伤了也是有的,哪里就用得到罚。倒是你是哥哥,总该有些心胸,过去赔个礼也就罢了。”景淳自然答应,顺势就站了起来。
高贵妃去后不久,陈淑妃也过来了回,她倒是独个儿来的。陈淑妃虽不知道高贵妃在乾元帝跟前说了什么,倒是也温婉和顺地很,满口都是孩子们自己比试,失手伤着也是有的,万不能因此责怪孩子,倒叫她不安云云。说得乾元帝也有些动容,就将自己儿时用过的一方澄泥砚赏了景和,陈淑妃笑吟吟地替景和领赏谢恩。至此,景淳“失手”伤了景和一事,看着是揭过了,可在高贵妃同陈淑妃心中各生了警惕。
又说乾元帝打发走了陈淑妃,这才得空摆驾椒房殿。依着规矩,便乾元帝不是来瞧李皇后的,也要到李皇后处略坐坐,说上几句话,算是给皇后体面。李皇后接着乾元帝,奉了茶,看了乾元帝脸上并无不悦,小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