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庆幸自己因为幼时的事,练就了无法记忆梦境的本事——从前她总是喜欢幻想,残缺的人生能够在梦里得到圆满,郁辞没有因她而死,她有幸福的家庭,有疼她的爸爸妈妈,在爱和温暖里健康快乐地长大。
醒来却只能面对冰冷的现实。
郁辞成了灵堂相框里的黑白照片,外公外婆嘴上没有说但郁清棠知道他们也怨过,为什么他们优秀的女儿早早去世,留下一个聋哑女孩。郁清棠仍然记得那年冬天,他们受卫庭玉所托去首都的乡下接她,那是她第一次见外公外婆,根据她贫瘠的知识,知道他们是妈妈的爸妈,她把自己的脸洗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梳好,换下旧棉衣,穿上她偷藏起来的本该留到明年穿的新衣服,在院子里等他们。
那时的外公外婆头发还没有全白,只是白了鬓角,身体看起来还很好,他们看到站在院子里像一棵沉默的小草一样的郁清棠,神情复杂地问旁边的佣人:“就是她吗?”
佣人巴不得早点摆脱郁清棠这个拖油瓶,早日回城,兴高采烈道:“对,是她,卫清棠。”
东西都提前收拾好了,也没什么行李要带的,都被佣人克扣得差不多了,郁清棠把程湛兮送她的画叠起来藏进了贴身衣服里。
方文姣牵起郁清棠的手。
走到外公身边,夫妻俩对视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外公边走边摇头。
从京城到泗城漫长的路程,他们没有抱过她,一次也没有。
早慧的郁清棠便知道,妈妈的爸妈也不喜欢她,她像是一件毫无价值的货物,从这个人手里,倒到另一个人手里,大家心里嫌弃,又不得不接着。
她的生父待卫家的子侄视如己出,唯独自己连声“爸”都不能叫。
所以她并不畏惧睡着,也不畏惧做梦,无论是好是坏,梦只是梦,醒来了无痕。
电影院也是梦,她没有和程湛兮看过电影,也没有想要吻她,更没有对她产生超出好朋友的感情。
梦醒以后,一切都会回归原样。
郁清棠的自我催眠十分见效,她又一次在晨光熹微中醒来,摸到自己上扬的唇角。
21楼电梯口。
郁清棠:“早上好。”
程湛兮看着她眼中漾开的笑意,微微惊讶,回以同样的笑容:“早上好。”
郁清棠按下电梯按钮。
两人走进电梯,程湛兮看着光滑轿壁上映出两个人的脸,神思有点儿恍惚。
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接受了?默许她们的关系了?
有了上次在郁清棠家的教训,程湛兮不敢再自己单方面确定关系,她的视角和郁清棠的视角不一定相同。之前接过吻都能忘记,何况这次没吻上。
程湛兮决定先试探一下。
程湛兮:“昨晚我们在电影院……”
电梯在其中一个楼层停下,刚好有租户进来,程湛兮的话语顿了顿,这时,她听到郁清棠疑惑的声音:“什么电影院?”
程湛兮:“……”
郁清棠说:“昨晚我不是有晚自习吗?”
程湛兮解释道:“你上周五替王老师上了节晚自习,所以昨晚的晚自习换给王老师了。”
郁清棠沉默了一会儿,说:“所以呢?”
程湛兮一噎。
“所以……”程湛兮看着她的眼睛,想说“我们俩一起去了电影院”,但郁清棠清澈的水眸倏然涌起了一层雾气,近乎哀求地望着她。
程湛兮怔怔,涌到心里的话转了一圈,改口道:“没有所以。”
她温柔地摸了摸郁清棠的头,安抚道:“什么都没发生。”
郁清棠轻声反问:“什么都没发生?”
程湛兮心头酸楚,肯定道:“是。”
郁清棠放松下来,习惯性想靠近程湛兮怀里,因为之前的对话,迟疑了片刻,程湛兮主动抱住了她,轻轻拍她的背。
午休两人一块回家,郁清棠睡在程湛兮家的书房。
一点半程湛兮推门进去,坐到床沿。
郁清棠双手十指交叉搭在腰间的被子上,呼吸轻盈平缓,心口规律起伏。
程湛兮有点想笑,唇角却沉重得仿佛坠了块石头,让她只余下眼神里的叹息。
郁清棠大概不知道她装睡的演技也很糟糕。
程湛兮轻轻推了推郁清棠的肩膀,郁清棠没睁眼,熟练地往她怀里钻。程湛兮和往日一样抱着她,搂在怀里轻言软语地哄。
两人如履薄冰地维持着好朋友的关系,一如既往。
……
一周后的周三,晚自习。
第一节下课,邢白露手里的笔被抽了出去,何霜降拉起她的手就往教室外面跑。
“走。”
“去哪儿啊?”邢白露边跑边回头看课桌,试卷的一角被窗户透进来的风刮得掀起来,摇摇欲坠,她喊,“童菲菲,帮我把卷子收一下,别让它掉地上。”
童菲菲拖长了音:“知道了~”
课间休息只有十分钟。
何霜降拉着邢白露快步下楼,邢白露体力不大行,跑完几楼楼梯就大喘气,语气里带上了不满:“干吗呀?”
何霜降不说话,直勾勾看着她,将她拉着的那只手牵至唇边,轻啄了一下。
邢白露两颊飞上红霞,手往回抽,没抽动,半推半就地分开她的指缝。
何霜降会意地和她十指相扣。
一中的风雨长廊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