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风寒,一进入秋季,清扫的工作就频繁起来,主要应对从天而降来拜访寺院的枯叶。
“师父今天又被师祖骂了?”
“听说是因为缘行师叔在山下做了什么错事,师父是被连累的……”
两个年轻比丘在院外经过,他们的交谈声音压得极低,却好巧不巧地传入正在扫地的缘行耳中,他微微一愣,错事?山下?他想来想去,自己下山后,在这方世界待的时间不长,自觉未做错什么事情,大概是谣言。
想到此,他摇了摇头,决定不理,继续自己的清扫工作。
“师祖又发火了,似乎还是为了缘行师叔。”
“这个,师叔不是正在受罚吗?他老人家为何还要这般生气?”
“这就不知了,唉,看师父苦闷的样子,好像事情还不小。”
正在打水的缘行听到了,心中有些担心,难道是仇家放出谣言对付自己吗?可想来想去,没什么仇人啊?
“这都三天了,师祖气还没消呢?”
“谁说不是,据说缘行师叔在山下得罪了大人物,现在对方得了势,准备报复本寺。”
“连师父去说情,都被罚抄经三日。”
“哎……”
随着交谈的声音渐渐远去,缘行洗涮蒲团的动作也越来越慢,最后停住不动,大人物?他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靳元正?可贫僧怎么得罪他了?自己奔波劳累一场,说起来是吃亏的一方啊,何来得罪?
哦!猛地一拍额头,是为了给小姑娘剃光头的事,还是因为差点坏了他的计划?可这都过去将近五年了,这老头也太记仇了。
不行,他站了起来,在衣服上擦干了手,就要去找师父说个明白。
“缘行,你要做什么?”善果种种地一顿棍子,嘴里说着呵斥的话,面上却露出焦急,对他狂打眼色。
缘行忽然冷静下来,自己在受罚。
“善果……”他说出了两个月来第一句话:“能否通融一下,让我去见见老和尚?”
善果朝左右看了看,随即大声道:“缘行擅自开口,加罚一日。”言罢却又走近两步,低声说了句:“今晚我去问问。”
第二日,缘行早早地出了柴房,呆在原地静静等候。
善果来得比往常要晚,缘行远远看到他难看的脸色,不由心中一沉,猛地站了起来。
“师祖说近日不愿看见师叔。”善果铁青着一张脸说出了这番话,犹豫一下,又将手中拎着的包袱递给缘行。
后者紧皱着眉头,掂量着手中包袱的分量,心中更感不妙,连忙打开。
善果干咳一声,别过头去,小声道:“老人家说师叔行为有差,罚期过后才能去见他,这东西要么自己戴上,要么加罚一月。”
“哗啦”一声,缘行只觉手脚冰凉,包袱脱手而落,一副钢铁镣铐砸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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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工作是继续清扫落叶,在哗哗的声响中,残败的枯叶被风吹动,在缘行身前身后的地上互相追逐,伴随着沁凉掠过,显出了一派悲戚萧索,而他的心情,也和这落叶一样,被某种情绪掌控,浮沉起落之间,好不凄凉。
此时,缘行的心思都被懊悔,屈辱,不忿填满了。
师父竟然宁愿相信那些莫须有的谣言,也不愿听自己弟子的解释。
他自认这段时间以来没有任何错处,竟然还不能令师父满意,明明已经被限制了自由,竟然还要镣铐加身,这已不单是惩罚,而是折辱。
原本依他的心思,宁愿加罚一月也不愿戴上这东西,可是,他还是选择锁上自己,因为他要尽快找师父问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要如此对待自己。
善果抱着棍子跟在缘行身后,偷偷叹气,他能明显感觉到身前之人的情绪,心中也是大惑不解,一个劲儿地默念道:“师祖,您老人家搞这一出,为的是什么啊?”
于此同时,在方丈的禅房内,福广老和尚悠哉悠哉地端起茶杯,轻嘬一口,笑眯眯地道:“火候差不多了,下一步得趁早,要不然他可就反应过来了。”
“就怕你逼得太狠,事得其反啊。”方丈大摇其头:“亏你想出这么损的一个主意。”
福广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面向立于一旁的缘法,问道:“今日早课怎的没见善守与善然?”
“他们虽是得到您的吩咐,可毕竟犯了口戒,说了诳语,弟子罚他们闭门思过三天,断食一日。”缘法耷拉着眼皮,淡淡回道。
福广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良久,才笑道:“你是对为师所为不满啊。你也认为我做的过了?”
“弟子不敢。”缘法合十施礼,想了想,便实话实说道:“只是,师父您实在急了些。”
福广长长叹了口气:“知道你心疼自己的师弟,可缘行他做得不差,不趁现在,又如何有机会拿到他的错处?不用些小手段,又怎么能让他打破樊笼?这个恶人,就让老衲来做吧。”
“师父,缘行他……”缘法还想着要劝几句,却猛地住了口,屋中的三人都将目光投往房门方向。
下一刻,敲门声响起,外面传进小沙弥善铭的声音:“方丈,外面有人拜山。”
“本寺入秋后不接待外客,你没有说么?”缘法皱眉,责怪道。
“说了……”善铭的声音显得犹犹豫豫:“可来人很多,似乎是官方的人,他说他姓白。”
“白?”方丈也跟着拧紧眉毛,看了其余两人:“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