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宗说的这些道理,秦川都懂,他也懂说和做是两回事这个道理。
但人家王继宗好不容易来投靠,他总得做做样子,让王继宗表现表现,然后自己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他是后来人,知道历史走势,也大概知道未来某一时间段会有些什么变化,当然知道未来该怎么做。
难能可贵的是,王继宗一个土著,一个穷酸书生,战略目光竟然和他相差无几。
他说的没错,要多方牵制,趁势坐大,要把吕梁山区夺到手中,但不可盲目向外扩张,行事要猥琐,在没有足够实力之前不能惹怒朝廷,以免大军压境。
秦川可不是流寇,流寇挨打了可以逃,但他是有地盘有家业的富家翁,可不能扔下家业逃跑,得尽量避免挨打。
王继宗说的吕梁之地,是指北起宁化守御千户所,西至方山堡,东至炉峪口的这一块呈三角形的地盘,主要地域为静乐县和岚县,也占一部分临县和交城的地盘。
这块地盘处于吕梁山脉的腹地,北边为吕梁山脉的支段芦芽山,东边为云中山,南边是关帝山,进出只有三条道,周边群山环绕,乃是易守难攻之地。
秦川的战略跟王继宗所说的差不多,先控制这块地盘,打造一个老窝,实力还不够的时候不能随便出去浪,先缩在吕梁山里猥琐发育,最多偶尔出去打打劫补充家用。
在战略眼光一致的情况下,秦川和王继宗聊得很投机,而且他发现这穷酸书生懂得东西很多,从政治、法律、农业、冶铁、畜牧到军事,甚至天文地理堪舆风水等等,几乎无所不知。
一问之下,原来这王继宗并非传统的儒家学子,而是无所不钻,无所不习,除了孔门四科之外,还研习法家、墨家、纵横家、阴阳家和农家等其他九流学问,除了师从西岭先生之外,还曾远赴京城和留都向徐光启、黄道周和董其昌等人求学。
听到徐光启这名字,秦川突然想起两样东西,一是火炮,二是土豆玉米之类的新粮食。
这两样东西他都想要。
当即,秦川便问道:“先生,你向徐……保禄求学之际,可曾向他请教造炮之术?还有,可曾听他提起过由红毛夷人传入的粮食品种?”
王继宗微微一愣,继而轻抚他那一小撮短短的胡须,笑道:“大管事,造炮之术乃朝廷机要,继宗不过区区布衣,玄扈先生又怎会轻易传授?”
秦川一听,不由有些失望。
“不过,大管事所提那夷人作物,在下不但知道,还曾耕种过。”
“哦?都有些什么?”秦川一下来了兴趣。
“一是土芋,二是玉麦,三乃甘薯,在下求学玄扈先生之际,先生曾向在下推荐过此类作物,并赠予继宗两石良种,继宗归乡后便试种几亩,收获颇丰,大旱时亩产亦可达四五石,而后便与小麦,大豆等轮种,达两年收三季之效。”
说到这,王继宗忽然叹了一口气,又道:“唉,在下今年播下的乃是冬麦,家中原本存有数石土芋及玉麦良种,本想带来年收割冬麦之后,即可播种土芋及玉麦,不曾想巴山虎那厮把我王家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种子都被那厮夺了去,恐怕如今已成了那些愚昧贼人的腹中食,可惜了那几石精选良种啊。”
听到这,秦川恍然大悟,也跟着无奈叹了一声。
王继宗所说的土芋应该就是土豆,玉麦则是玉米,甘薯就是番薯,本以为还得费点心思去找这些种子,没想到王继宗家里原本就有。
“大管事且放心。”王继宗又淡然笑道,“这几样作物并非稀罕之物,玄扈先生在京城仍存有许多,顺天府亦有许多开明之士试行耕种,往湖广地区更是多不胜数,待在下修书一封,遣人带些银两送往顺天,不日即可运回。”
“好,好,那就有劳先生了。”秦川拍着大腿笑呵呵道。
“大管事无需客气,继宗分内之事罢了。”
两人聊得热乎,宋知庭则一人坐在旁边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只不时赔笑几声而已。
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出谋划策,治理地方之类的事本就不是他专长,也不是他所好,原先处理孟家庄里里外外的事都忙得他昏头转向,差点撂担子不干了。
他这辈子,就好丹青水墨这一口,当年名落孙山也是因为这一口,后来被大当家的骗上九箕山做了压寨军师,不愁吃不愁喝,还每日里大把时间作画,逍遥自在乐不思蜀,功名利禄之类的玩意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了。
如今有王继宗来分担工作,他高兴还来不及,巴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扔给王继宗,然后玩他的丹青水墨去。
纵然如此,王继宗还是有些担忧,不敢夸夸其谈,时而还向宋知庭请茶。
毕竟宋知庭是秦川的军师,自己就相当于在抢人家饭碗,所以一来就说“敬佩末席”这四个字,以示自己没有争权之心。
秦川早看出来了,只是不点破而已。
聊着聊着,不经意间聊到县城那两间铺子,知道秦川在为掌柜的事发愁时,王继宗便主动推荐了一个人,他的同窗好友,有个很霸气的名字,叫罗文天,家在静乐县城,因生性好玩酷爱结交四方好友,以至于学业荒废,州试两次都考不上,连个秀才都混不到。
后来,罗文天干脆不考了,给静乐大户吴家当账房先生,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但这罗文天不光生性好玩,还fēng_liú成性,偏偏又长了一副